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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瘋子!」她氣衝衝打完他,將他推往寬敞長椅上坐定,一面揚聲朝當鋪其他人揮手嚷嚷:「快去找大夫來!快點!」

  有人探頭過來看,驚覺男人胸口插了柄匕首,當鋪一陣譁然,忙著去請大夫的人去了;忙著尖叫的膽小女婢持續捂嘴尖叫;忙著碎嘴囉唆的賬房同樣不停嘴地直問「發生何事?」、「誰捅他的?」、「是妅意的刀!」;忙著通知全當鋪出事的小廝已經跑遍後堂,喚出更多人到大廳來看熱鬧。

  歐陽妅意按住他的肩,鎖眉死瞪她自己的匕首。

  拔起來會不會「噗」地一聲大量血液噴濺出來?

  以她此刻站的位置,閃不掉吧?

  她不想被鮮血灌頂、不想被鮮血洗臉……

  為什麼這個男人心窩口上挨了一刀,還能呼吸平平穩穩?書冊裡寫著被捅刀的人,不都喘個兩聲就嗝屁了嗎?!他沒彌留,沒斷斷續續交代遺言,沒邊說邊翻白眼,他現在的模樣,與他方才踏進來說要典當他的心時,沒有太多差別,除了他白皙的左頰多出一個鮮豔紅手印。

  匕首沒入米色衣料中,埋得很深,至少有半截匕身全進了他身子裡,鮮血濕濡前襟,只在方寸部分,沒有亂七八糟將他的胸前衣裳弄出一大片紅通通的駭人血海,或許是匕首堵住了傷口,但匕首鋒利的前端沒有刺傷他的心臟嗎?

  俏夥計滿腦子運轉著太多念頭,最末了只化為一句話:「你給我撐著別死!」

  這句話,她吼完,覺得像多餘的,他眸光清明澄澈,半點也沒有重傷之人該有的氣虛及痛苦。

  很快的,大夫來了,更麻煩的是當鋪當家嚴盡歡也來了。

  大夫是來救人的,嚴盡歡是來罵人的。

  男人被送到後堂客房去緊急救治,歐陽妅意則被嚴盡歡揪擰耳朵,拖到側廳開鍘伺候——

  「我說了嘛,是他自己捅的,我絕對沒有拿匕首插他——是,匕首是我的沒錯,但……」歐陽妅意再三解釋,喉嚨好幹,都快說破嘴皮子了,嚴盡歡仍舊是那副悠哉啜茶,眸子卻冷瞪過來的姿態,偏偏這也是她最怕見到嚴盡歡端出來的當家模樣。

  她歎氣,繼續替自己澄清:「我哪知道他會噗滋一聲就拿刀捅自己?他連個招呼都沒打,發生得太突然了嘛,就算我想阻止,也被鋼條卡住……可是你看,我真的努力過,瞧,我的虎口也割傷了。」趕快遞上柔軟小掌,要當家親眼見見她為了搶救瘋子而受的傷。血已凝結,糊在虎口上,刀傷被血跡蓋住,興許是傷口不大,她完全感覺不到痛,方才急著阻止瘋子,壓根忘了自己的傷。

  真可惜,要是它還在冒血,更能博取同情。

  嚴盡歡掩上杯蓋,瞧也不瞧她虎口上一丁點兒大的小小割傷,茶杯放回檀木小桌上發出的輕巧喀聲,教歐陽妅意心驚膽戰。

  嚴小當家清清喉,準備回擊:「匕首向來藏在你的裙下,你與他,隔著鋼條,他如何能動手翻開你的裙,再從你腿下摸走匕首捅自己一刀?除非——是你自己取出,遞給他,然後再用你的壞嘴刺激他、逼他,才會造成今日局面,不是嗎?」關於這點,某人廢話一堆,避重就輕仍沒提到半字,企圖粉飾太平,有脫罪之嫌。

  「呃……」完全被說中。辭窮的歐陽妅意趕快向嚴盡歡身旁杵著的夏侯武威使眼色。

  救我!武威哥!快救我——

  夏侯武威接收到她的求救,只能愛莫能助地聳肩,再補充一句無聲唇語——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招了吧。

  最後一根浮木也滅頂,歐陽妅意求救無望,俏臉垮下,消極自首。「是……匕首是我拿給他的,也是我拿話激他。他要來典當他的心,我很氣,以為又是一個來亂的,所以才同他說『挖出來三千兩當給你』,我嚇嚇他而已嘛,誰知道他真捅……」歐陽妅意全說了。要賞她死刑請儘快,不要淩遲她,嗚。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坐櫃檯的,要有坐櫃檯的樣子?」嚴盡歡纖白食指,規律地在桌面上敲呀敲,一聲一聲叩叩叩。

  「有。」笑容要美、嘴要甜、姿態要柔軟、招呼要狗腿諂媚,她有說過。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坐櫃檯的,就是當鋪門面?」叩、叩、叩。

  「有。」長髮要整齊盤起,不可以披頭散髮,撲淡妝,不可以濃妝豔抹,衣著得體,不可以過分裸露,當鋪是當鋪,不是妓院,雖同樣賣笑,要高雅而不俗豔,她也有說過。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坐櫃檯的,無論多想打客人,也不許在人來人往的大廳進行,要嘛,就拖到側廳去『處理』?」叩、叩、叩、叩。

  「有……」不能讓其他客人看到當鋪粗魯野蠻的一面,面對惡客,可以用暴力相抗,扁得對方沒膽再上門來搗亂,但嚇壞其餘無辜客戶,是當鋪大忌,她都有說過。

  敲桌聲,停下。

  「你卻讓他直挺挺在大庭廣眾之下,拿匕首捅自己?」嚴盡歡柳葉細眉挑揚,娃娃嗓可愛,可惜這份可愛無法將聲調裡的凜冽給中和掉。

  「我以為他不敢嘛……」正常人確實都不敢呀!那可不是隨手拿刀割一段頭髮下來的小事,而是……

  「你最好祈禱那男人能活著離開當鋪,他若死,害當鋪變成凶宅,我保證,我一定要你跟著他陪葬。」直接把她歐陽妅意捆捆打包,塞進男人棺木一角,陪他一塊兒被白軟軟的蛆蛆兒吃幹抹淨,只剩白骨一堆,做對亡命鴛鴦!

  歐陽妅意苦喪俏臉。她連那男人姓啥名啥都不知道,她不要跟他一起入殮啦……

  「小當家,大夫準備要走了。」婢女春兒前來稟報客房現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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