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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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掬了些水,慢慢拭去額心傷口的血及髒汙,刺痛的呻吟轉化為淺淺籲歎。 疫鬼不可能受到誰的喜愛或接受,他們總是被驅逐到幽暗角落,避著光,遠離人群。不過並非每只疫鬼都像她怕事,態度強悍的疫鬼亦是有的,畢竟疫鬼一身闇毒,該是人見人怕,何須唯唯諾諾?歹毒些的疫鬼,甚至用自身擁有的「病」去作亂人間,於是,疫鬼成為世人眼中之釘,恨不得把他們趕遠遠的。 沒有人會喜歡疫鬼。 沒有人會想擁抱疫鬼。 所以她不應該把那只貔貅的戲言當真,他說不定只是耍著她玩,倘若那時她直率地回他「好呀」,說不定他逃得比誰都快,無法再露出欺負她口拙的惡劣笑靨。 思及他大驚失色的可能性,她不由得綻出小小一朵笑花,一抹劣性,在她眸間醞釀,她告訴自己,要是二度遇見他,他再拿那句渾話調戲她,她定要嚇嚇他,佯裝同意,不讓他以為她可欺,不給他有機會嘲笑她的口齒含糊不清。 她確實是不擅長說話,沒有誰能陪她一塊說著聊著,言語,變成一種不需要的東西,有些字,有些句兒,她忘了怎麼說,要用他們時,腦子裡總是找不著它們代表的意思,當她不得不開口時,她必須花費一些時間去思索下一個字,才會淪為那只貔貅惡劣模仿恥笑的結結巴巴。 「你講話的方式好可愛哦。」 可愛? 這兩字,她沒記錯的話,該是泛指討人喜愛的東西,像是兔兒好可愛,花兒好可愛,小山羌好可愛……獨獨不可能套用於疫鬼身上。美呀、漂亮呀、可愛呀,這類光明的稱讚字眼,就像日光一樣,與疫鬼格格不入。 又是另一種玩笑話,抑或反諷吧。 她抹去臉上水痕,甩掉發梢晶瑩水珠,搶在陽光穿破雲層,灑下灼身熱芒之前,隱入樹蔭之中躲避,只留一句幽幽擔心: 「希望,那位,人類,樵夫,別被我,沾上病……」 疫鬼躲避一切的光明,萬物所需的暖陽,萬物輕易便能享受的日光,都不為他們而生,浸濡不到的溫暖熱意,不在其照耀的生存空間之中,疫鬼只配擁有陰暗。 所有的光明,皆與疫鬼無關。 包括那只帶光的神獸。 *** 鼻翼努力抽動,企圖在風的拂流下,嗅到小疫鬼的味道。 她身上味道太淡,似花非香,像糖非糖,加上他沒有更多機會埋進她發間貪婪吸取,以及他這支鼻,比起眾家貔貅而言,算是最劣下的一支,一時之間,對她的下落去處,他毫無頭緒。 也可能是小疫鬼太會躲藏,此時說不定蜷曲在哪處暗洞裡呼呼大睡。 麅梟察覺自己對於小疫鬼似乎太過執著,非得找到她,非得拿交配與否的問題去問她。怪哉,他又不是沒被拒絕過,先前某只傲得要命的母樹精不就賞他一拐子叫他去死,他不也撂下幾句響亮吠語,甩袖走人,那時可沒有非要她不可的怨念,更別想他會產生「這世上除她之外,我誰都沒興致」的愚蠢念頭,小疫鬼打破了他某些行事作風,讓他死纏著她,不想放。 不是非她不要,也並非全天底下找不到比她更美麗的小妖兒——方才飛騰於空中,不就遇見一隻七彩鳥精,美得不可方物,色彩斑斕瑰麗,小疫鬼哪能勝得過她,光是胸前軟綿綿的兩團嫩肉,便足以教小疫鬼撞山壁自殺——更不是她勾走他的心呀魂呀肝呀肺的。 追逐,為了什麼? 「當然是沒嘗過疫鬼的滋味,太新鮮又好奇,無法從其他雌精怪身上尋到相似的反應,才會念念不忘,好想抱抱看她是否如我猜想的柔軟……」光想,口中唾液旺盛分泌,饑渴不已。 這是他給自己的一個合理理由。 幾日的尋找,幾日的徒勞無功,幾日的欲火堆積,養大了麅梟對小疫鬼的渴望,在他腦子裡,老早便把小疫鬼吃幹抹淨,正面側面背面上面下面……所有能想得出來的花招,他都和幻想中的她,逐一玩樂完畢。 可是,每意淫一次,他的火氣不減反增。 「馬的,又是夢!」咬牙咆哮,成為每日他醒來的頭一件事。 那些她纖細腿兒跨屈在他腰側,唇角噙著媚笑,柔荑輕緩褪去衣裳,姿態撩人豔柔,故意放慢速度,懸吊著他的胃口,烏黑青絲因她俯身眯覷他的動作而如垂幔流泄,長長披散於她嬌美嫩軀。 …… 夢裡越爽,清醒越不爽! 「又在鬼吼鬼叫,你是夢見被神族追殺是不?!」接連好幾天被巨吼給吵醒的瑤貅,睡得不好,加上情欲時期的交相折磨,火氣不輸麅梟。 一旁鈴貅揉揉眼,翻身又睡沉了,瑛貅早在洞旁泉水清洗早膳將食的諸類寶礦,幸好爹娘不在,否則沒睡飽便讓人打斷美夢,娘的反應可不會像瑤貅,罵個兩句就沒事哦。 那對貔貅夫妻,感情超好,天未亮便手挽起手,拋兒棄女,去享受兩人快活時光。 「我夢見小孩不能聽的爽快好事。」在麅梟眼中,三隻「姐姐」仍是兒時老愛尿在他身上的貓形小嫩貅,沒資格算成熟母貅,小孩子去找奶吃就好,管大人什麼事! 「是疫鬼吧?」瑛貅瀝幹寶礦,擺上桌。 剛才有人睡得很熟卻不時夢囈,一句「小疫鬼好香……」,又一句「小疫鬼好軟……」,再一句「小疫鬼好可愛……」,將他夢見之事,洩漏得乾乾淨淨,想狡辯都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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