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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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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寶無視烏蛟蛇的巨大駭人,無可避免地碰觸到無溫蛇軀,森涼凸硬的鱗片刮過她細膩肌膚,好似被刀背滑過,顫起哆嗦懼意,她沒有懼意,她不害怕,用盡所有力氣,緊抱他。 「寶寶不要動!」麅梟大聲吼,恨惱自己不能出手扞衛她,寶寶雙眼緊閉,臉蛋深埋在他另一邊肩窩,等待烏蛟蛇利牙穿身的痛楚降臨。 烏蛟蛇發動攻擊,強而有力的下顎大大咧開,竄咬得對象卻是恢復獸形的瑤貅,瑤貅迅速下降,烏蛟蛇撲空,大嘴咬合的碎骨聲響,如雷似鼓,透過幽谷回音,更顯巨大可怕。 所幸它並不打算追逐瑤貅,泰半蛇軀束縛著飛來石和罪囚,同時,它的攻擊範圍亦受其限制,它逼退企圖近身之人,才緩緩又收回大腦袋,擺在麅梟肩上。 透紅琉璃眼,緊盯罪囚胸前突然多出來的玩意兒。 威脅,無。 敵意,無。 殺氣,無。 她流露出來的危險壓迫,還不及遭它縛綁的麅梟來得強烈。 蛇信伸伸吐吐,在空氣中感受到這訊息,它慵懶地重新收緊身軀,盡其職守,不讓罪犯逃跑或有人來劫。 烏蛟蛇刀槍不入,足以擔負枷鏈身份,它的蛇鱗厚若鋼鐵,寶寶身上的疫毒對它無害,而她又沒有劫囚之念,更無主動攻擊它的意思,在它眼中,她像只誤闖入內的小雀兒,可以不理睬。 「你在幹什麼?!你到底該死的在幹什麼?!你這樣該怎麼下去?!」麅梟心跳如擂鼓,被她嚇得三魂幾乎掉一半! 「我不要下去!」 這、這是他頭一回聽過她最完整沒有結巴沒換氣沒停頓也最順暢的一句話。她頂嘴頂得……好流利,害他感動了一下下,有種爹娘親聽到牙牙舉語的孩子,突然能背出四書五經的歡喜動容。 「我不下去!我要,在這裡,陪你!你不走,我不走!」稍稍湧生的感動,被她這一句話給打碎。 「你、你胡說八道啥鬼?!你當在玩嗎?!我是被老傢伙們吊在這裡滿足他們的『報應論』,不知道要綁多久,你耐得嗎?!下去!」他吼。 「我不!」她音量沒他大,氣勢沒他強,但堅決不輸他。 「我說下去!」他企圖晃動身體,要逼她放手,他知道,她若跌下去,他的家人會出手救她,她的性命無虞! 「我不!」她抱得更緊,貼得更密,兩條纖細膀子交扣在他背後,十指絞住他的衣裳,比烏蛟蛇還要使勁。 「寶寶——」 「我要跟你,在一起!」 「你會掉下去——」 「我不會,我抱著你,就不會,掉下去。」 「你根本撐不了幾天,你不是怕日光嗎?!曬一整天你會幹掉!」 「我不怕!」她是怕光,卻不像鬼魂遇光則散,她只是太習慣黑暗,習慣到對光明不適應。 她太弱小,救不了麅梟,也抬不出犀利言詞勸服誰救他,既然無能為力,那麼,請容許她做她所能之事。 陪伴他。 他吃苦,她跟著吃;他疼痛,她跟著痛;他嘗到受縛於此的辛苦滋味,她也要跟著嘗,絕不放他獨自一人。 她不要只跟他一塊快樂、一塊歡一塊嬉鬧。 她的「一起」,是喜怒哀樂都能共享,難過時一起哭,生氣時一起跳,絕望時一起熬過。 她緩慢的、輕柔的、堅定地,沒有遲疑的,未曾中斷的,道出她的決心。 「我要跟你在一起。」 她當時的口吻,固執到何種程度,麅梟算是見識到了。 原來,不是話說得越大聲、吼得越使力、面目揪得多猙獰,才能代表那句話聽蘊藏的力量有多強大。 她這輩子說過最完備的一句話,像承諾,說到,做到。 她嵌在他懷裡,小口小口吐納的溫息,不敵淩雲峰狂暴吹襲的冷風凜凜,衣袂啪啪翻響,兩人長髮舞得騰亂,即便兩人胸口貼胸口,交談越來也很吃力!如果,麅梟的吠叫能姑且稱之為「交談」的話…… 麅梟要她鬆手離開,從一開始用吼的威脅的逼迫的,到後來軟綿綿用求的拜託的打商量的,就是不希望她留在飛來石上。她已經……待了足足六日,她不像他,累了困了,眼一閉,身一軟,還有烏蛟蛇纏著,不用擔心摔下飛來石,可以盡興大睡,她只能憑靠環繞著他的細瘦雙手、不能有半點放鬆或失神,否則一陣狂風就足以將輕飄飄的她卷到外海去了,更別提她身上仍帶傷。 「你下去好不好?我爹娘會接住你,求求你放手下去好不好……」他聲音都弱掉了,不是體力耗盡或是曬到頭暈目眩,而是勸說如頑石一般的她,勸說到非常非常無力。 他的爹娘和瑛貅姊妹,時時守在不遠之處,注視著飛來石上所有動靜,每日替他們兩人拋擲些食物,由寶寶騰手去接,再餵食自己及麅梟。 她的回應,是使他腰間一緊,感覺她更偎近他。 「你真要逼我再開口撂話說要『分開』,你才願意走嗎?」像先前那樣,提了分開,她便與他劃清界線,不用相互關心、不用等待、不用守候、不用再愛,倘若非得走這一步棋,她才肯將她自己的安危擺第一,而不是隨他在這裡承受日曬雨淋,那麼,他可以狠下心腸再說一遍,軟的不成,就用硬的。「好呀!我們分開了!你愛去哪裡就去哪裡!我不要你管!我們就各走各的路……」 她在他懷裡抬頭,白皙臉蛋鑲著大眼,數日來曝曬于陽光下,使她氣色略顯憔悴,她恬靜凝瞅,等他把話繼續說完。 她用雙眼在看,看他說出這番狠話時的真實心意。 不一樣。 與他先前離開她,說著兩人分開了,完全不一樣。 那時的他,是篤定的、是決絕的、是毫不遲疑的,所以,他說了「分開」,她心驚膽顫,害怕恐慌,因為她很明白,他不是說來嚇唬她。 而現在,他依舊是吼著說要「分開」,神情卻迥異。他很慌,他的心跳聲怦咚怦咚亂撞,他的眼,填滿關心而沒有情淡的冰冷,他吠得她耳朵嗡嗡作響,吠出來的字句,並不教她畏懼。 她伸出右手、觸摸他緊繃臉頰,他倏然變臉,吞回所有要分開的渾話,急急扯喉大喊:「你給我放開一隻手——你竟敢給我放開一隻手?!纏回來!你快給我纏回來我背後!抱住!緊一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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