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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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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獨佇棱岩,抬頭望向蒼穹,眼睛看見藍天白雲,茫然猜想著貔貅是否居住在哪一朵雲兒後方…… 想出聲喚他,又怕他一聽見她的聲音,反而更故意藏起來不見她,思及此一可能,他的名字,只能哽咽喉間,化為幽幽歎息。 太過接近天空,日芒熱度無處可閃,教她暈眩搖晃,不得不屈膝蹲下,忍住陽光帶來的影響,雙手抓握地上積雪,藉雪之沁涼來抵抗那旁人或許不覺燥熱,但對疫鬼而言確實極致的輝光。 他們被驅逐到暗夜裡,已經太久,懼怕陽光,變成本能。 她最好……先找個地方躲一下,等太陽下山再繼續,她覺得皮膚好似要被曬融了一樣難受…… 彎著身,長髮掩蓋面容,她小心翼翼的離開棱尖,四肢微微顫抖,氣力正在流失,她屏住氣息,踩下凸石,不該分心之際,她卻分了心,只因她看見了飛雪般飄落的星光—— 細碎的,繽紛的,雨點一般的,反耀著日芒的光,七彩璀豔。 仰頭,眼前大片銀光照耀而下,逼她睜不開雙眼,驀地,銀光瞬間昏暗,激狂的黑,吞噬掉她的知覺,本就搖搖欲墜的身子,猶似斷線木偶,自壁上跌下—— 失去的意識,正慢慢回籠。 記憶中的最後一眼,停留在緩降的星光。 星光…… 麅梟…… 「醒了醒了。」 耳邊,有人說話,有些熟悉的聲調。 她張開眼,一室明亮,教她無法適應,又本能地閉上,靜待半晌,試圖以眯眯眼方式,辨明她所身處之地。 好美麗的花,就綻放於她目光首見的頭頂上方,花瓣在發光,光芒流動,顏色炫麗,紅中帶紫,靛中含青……她愣愣癡望那多未曾見過的「巨花」,忘了注意其他,直到一張容顏闖入她與「巨花」之間的位置,擋去了「巨花」,她才得以回神。 「幸好我夫君動作快,沒讓你從山下掉下去,否則你就變成金貔家那只小人類第二。」 「你是……」呀,她見過這只銀髮熠亮的美麗女子,那次她等待麅梟好久好久,等到的確實麅梟前來說出「分開」兩字,他周遭,正有這名女子在…… 未能深思銀髮女子是麅梟的何人,她自床上慌亂坐起。 「……麅梟……我想見,麅梟……」是他的家人,一定直到如何才找得到麅梟!太好了!太好了……她終於找到一點點線索,終於可以探聽到麅梟是否安好健康—— 「他不在呀。」銀髮女子撩撩長髮,抖落銀燦星芒。 她心口一窒,語氣輕顫,害怕地問:「不、不在,是指……」 不在人世?! 「出去溜達了,那孩子像匹野馬,家裡待不住。」銀髮女子,也就是咆哮他娘,笑覷這只小疫鬼本來就已經夠白皙的臉蛋,怎聞「不在」兩字,白上加白,好神奇。 「他……沒事?」小疫鬼松了口氣。 「沒事呀,活蹦亂跳的。」尤其是最近情緒惡劣,暴躁得停不下來呢。 「他身上,疫毒,解清,了嗎?」她有些不能習慣銀髮女子一身燦亮,縮了縮肩,雖怕,她仍是心急地想得知更多關於麅梟的情況。 「他哪有中疫毒?」麅梟他娘挑揚一對濃銀細眉。 「可他說……他身中,疫毒,身體,不舒服……」那日,麅梟明明就是這麼說的,還好氣惱她傳染疫毒給他,一副殺氣騰騰的兇惡樣。 「他心裡有鬼啦,他爹早就替他瞧過了,健健康康的,沒病沒痛,貔貅若會中疫毒,傳出去可是天大笑話。」麅梟他娘絕豔的芙顏上,充滿趣味。 「太,太好了……」她終於露出笑容,心一寬,支撐身姿的兩條細臂卻感覺難以負荷的沉重,失態地軟倒床榻,她窘紅著臉,想再起身,竟沒了力量。 怎會使不出力來…… 「你累壞了,四肢現在應該使不上力吧?你的體力透支,又沒進食,還敢往空氣稀薄的山頂爬,根本就是不愛惜性命,摔死的滋味可不好呐。」麅梟他娘口氣宛若訓斥孩子一樣。 「……知道,麅梟平、平安,我就,放心了……我,好怕他,危險。」 「你一路爬上來,就是要知道他平不平安?」 「嗯……」本來閉起來想遮蔽銀髮女子身上的銀亮,可貪婪的眼瞼一闔上,竟捨不得分開了,沉重無力地教她無法強撐。「平安,就好……平安,就……」 「唉,你——」 「小銀,別吵她,讓她睡一會兒吧。」沉穩的男聲,如是說道。 「就為了看兔崽子一眼,她就這樣爬上來耶……不知道她找了幾天幾夜,手掌腳掌和膝蓋全磨破受傷——」 「噓。」男聲輕聲制止著。 而後,兩夫妻的聲音逐漸遠離,似乎走到外頭去交談,談些什麼,她已經聽不清楚了。 太好了,麅梟沒有中疫毒,他健康安全,懸掛多時的心,終於得以放下,因擔憂而難以入睡的緊繃情緒,完全鬆懈下來,她帶著釋懷的笑容,沉沉睡去,再醒來,不知是多久後的事,只覺身旁有誰來來去去,竊竊私語著。 「你們幾個,別老是圍著人家打轉,有什麼好瞧的?別吵醒她呀!讓她好好睡嘛!」 「娘,全石屋裡就屬你聲音最大,真要說是誰吵醒她,你是頭號禍首。」言教不如身教,自己都沒降低音量,還要她們幾個女兒做到? 「去去去,到旁邊去,鈴鈴,光芒收起來。太亮了。」 「我身上是柔和的粉紅光耶,又不扎眼。」有哪只貔貅粉得像她一般嫩? 「都一樣,晶叢反射後,還不是閃閃發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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