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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現在除卻它們之外,她找不到其它字能代替,她更加偎緊他,淚中帶笑,甜蜜填滿胸臆。

  原來,卑劣的疫鬼,仍是擁有幸福的權利……

  ***

  接連幾日,幸福感不減反增,她既滿足又貪婪,滿足於現況,滿足于與他成雙成對,滿足於他讓她體驗太多沒有過的經歷,同時,她也好貪婪,貪婪的希冀永遠保留下此時此刻,不要改變,不要褪色,不要分離。

  他帶她到每一處新奇的地方,將總是瑟縮於暗裡的她,帶進光明之中,她的驚恐,因為有他,而輕易被消抹安撫,他不是用蜜語甜言哄她,僅僅是壯臂環抱著她的腰,便給予她無窮勇氣。他牽領她的手,讓她可以碰觸到綻豔的花朵而不怕它們凋萎;他拉著她,踩進清涼溪澗,而毋須顧忌會有誰因她受害生病;他更逮來野兔、山雞和黃鸝,遞到她面前,說著「你不是很想摸看看它們的觸感?摸吧,有我在,它們染不了疫病,快,快動手」,險些嚇破小動物的膽……

  他會擁抱她,用著唇、用著指,在她身上施放火焰,他最喜歡惹出她一身彤紅,目光迷蒙無助,柔荑主動抱緊他厚實肩膀,哭求他。

  她是喜愛與他頸項纏綿這件事,不矯情去否認,那時,她和他最最靠近,他在她身體之中衝刺,與她緊密相連,讓她更覺自己是確確實實擁有這個男人。他變成她的一部分,嵌得好深,他的脈動及戰慄,她能清楚感覺到,在他面前,她沒有保留,他要什麼,她都給他,她的回應,她的承歡,她的坦白,她的一切一切……

  她從他口中聽見他的故事,他告訴她,他本是一隻惡獸,死後在黃泉受罰,吃盡苦頭,每天不是劍池油鍋等著他,便是火鼎汙池地獄,恰巧一隻妊娠母貅天天往地府跑,好幾次他被押解去受罰之時,都瞧見銀亮亮的女人出入幽暗地府,只為日日見情郎。某日,羈擒他的鬼差一時大意,枷鎖沒有扣牢,眼見機不可失,他掙脫開來,在地府裡東躲西藏,他很清楚,要避開小小鬼差很容易,若引來文武雙判,他仍僅能等著被逮回去,加重刑罰。定是天助他也,那只可口母貅好巧不巧由他眼前晃過,於是,他趁其不備,跑進她體內,霸佔腹中四隻小肉胎其中之一-最強壯的一隻。

  「我一直不認為自己是貔貅,只有這具身體是,其它部分,還是惡獸麅梟。」麅梟把玩她細膩髮絲,這只愛聽故事的小疫鬼,對他流露的依賴和信任,由眼神裡、從笑容中,忠實呈現,毫不造作,清澄透明如水玉,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有……這種事?不可思議。」她無法想像,世間奇事怪聞,遠超乎她的想像。「那……你家人,善待你嗎?」有沒有因為他體內是惡獸一隻,便疏遠他、排斥他?

  「還過得去啦,再怎麼說,我也算是三隻小母貅的救命恩人。」更別提從小到大把屎把尿,代替爹娘職責,含辛茹苦把姊姊們帶大的大功勞。「我爹娘沒有特別歧視我,倒是對我比較嚴格一些,他們嘴上沒說,我知道他們怕我成為天界神族的眼中釘,慘遭誅滅。」

  誅滅,如此血腥之詞,教她重重一震。

  他提過,用著慵懶無謂的口吻提過,他的性命,是天界暫且網開一面,容許他多活幾年,這些年間,視其表現,再來決定是否留他。

  「你……要多,多做善事,聽話,不胡鬧,乖乖的,千萬,不可以,惹事,否則,否則……」她心急,結巴更為嚴重,努力尋找腦子裡還有哪些能勸他步向正途的詞兒,全部都要挖出來說。

  「你慌些什麼?冷靜,我都不怕了,還輪不到你怕。」麅梟嘴咧咧的,取笑她。察覺她是真的在擔心,他捏捏她的臉頰,轉移話題問:「想不想瞧瞧我以前的長相?惡獸麅梟的長相?」

  「可以嗎?」

  他拉她來到河邊,他手一揚,水面上並現的兩人,一是她,一是他,她仍舊黑髮披肩、臉色白皙的削纖模樣,然而倒映中的他,卻在變化,金髮及俊美五官逐漸扭曲,她以為是水紋波動的漣漪之故,但並不然,漣漪不會改變一個人的發色,輪廓及膚色,水中,她身旁的男人,變成青面獠牙、怒目暴突,體型魁壯的半獸半人。

  「帥吧,我現在這具身體的長相是差了一點,體型也太幹扁,大概是沒有吃些肉補補,才會小不隆咚,偏偏貔貅又碰不得血,想啃條鹿膀子都做不到。」擔到這一點,他好有怨言。

  他這副身軀算小不隆咚?那她叫什麼呢?侏儒?

  況且,他的審美觀,似乎嚴重扭曲很多年,才會如此錯亂吧?

  長相差了一點?而且還是「現在的」不如「以前的」?

  她實在是不太確定,以後聽見他誇她美或可愛時,自己該笑抑或該哭……

  不過,她能確定的是,她並不害怕他的惡獸模樣,她很明白,他就是他,放進哪一具軀殼裡,都不會有所改變。

  水面幻影消失,恢復為他貔貅原樣,她微微笑著,高興聽他多說些關於他的事情,無論是前世惡獸的,或是今生貔貅的。

  她自身的故事太貧乏,三言兩語便能道盡還嫌太多,她所能回憶的,除了黑暗,除了逃竄,除了被人追打的狼狽外,沒有其它了。她的過往不象他精彩,不象他真要說三三夜都講不完,她聽著他的故事,去認識每一面的他,她喜歡這樣。

  喜歡知道所有有關於他的事。

  「唔。」他突然皺眉,嘴裡含糊了一句言語。

  「怎、怎麼了?」

  他掏掏耳,拍了耳畔一下,翻翻眼。「我娘罵我幾天不回家,別理她,關起來就好。」他不孝得很順手,封住他娘親連珠炮傳來的斥責心音。

  「這樣,好嗎?你……不回去,報報平安?」

  「報什麼報?我還怕誰對我不利嗎?我不去欺負人就很好了。」把他當小孩子看待,這點他最不滿!

  「欺負人,不好,不可以。」她不苟同地搖首。

  「你別學我娘,淨說些我聽了刺耳的話。」他擰擰她的臉頰。

  難不成還要鼓勵你去對別人施暴嗎?她做不到。

  「我,不想,見你,作惡。」更不想有朝一日,看見他,與天界為敵。

  「我家裡已經有五隻愛教訓我的傢伙,你不要也加入他們好嗎?」麅梟的劣性,就是拒聽善言,誰說教,他就瞪誰。

  「你,不愛聽,我就不說了。」她乖順地閉上嘴。

  「這樣才乖,不然我都想走人呐。」他可不想跟另一個「娘親」在一塊。

  「別!別離,別離開我……」她心一驚,以為自己惹怒他,忙不迭挨近他懷裡,仿效他教導過她的方式,親吻他的唇。她知道他喜歡濡沫相交的纏綿之吻,她希望他別生她的氣,她不會再犯,他不愛聽,她再也不說了……

  他承接她送上的甜蜜香吻,含吮柔嫩唇瓣,撥冗笑道:「我沒說我不要呀。」至少,現在還沒。

  走是一定會走,情欲期結束之後,體內火燙趨於平緩,不再操控著他,他就要回去好好大睡十天半個月,補充補充體力,貔貅嗜睡這一項本能,連他這只惡獸都招架不住。

  捨不得她?或許吧,下一回情欲期再來,他不排斥再找她一塊玩。她是他遇見最有趣的伴侶,她全心全意奉獻給他,視他如神只,她的眼神追逐著他。專注、清澄、沒有任何雜質,好似他是視線中唯一的存在,他做的任何小事,輕易便能換取她的笑靨,隨口幾句話,她會回以感動的眼淚……那就是愛吧?他在蠢爹娘身上也看過相似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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