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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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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遲哥——」小粉娃瞧見遠遠而來的人影,扯開嗓門大叫。 程咬金的出現,讓樹上的小陽師弟措手不及,只能瞪著大男孩朝她的方向而來,帶著一身溫文爾雅,現在他現身也不是,救美也不是,只得尷尬地繼續窩在綠葉中,看著小粉娃與大男孩的白爛大相逢。 「怎麼傷得這麼重?!」大男孩憂心地看著粉顏上汩汩冒血的鼻,以及額心正中央那處撞擊過後所留下的紅印子,觸目驚心,指尖輕輕一碰都會換來她的痛叫。 死包子!前一刻還在他懷裡拳打腳踢,下一刻又趕忙撲到別人的懷裡,吱吱!小陽師弟在樹上掄拳跳腳。 「小遲哥,小陽笨師弟欺負我,他欺負我——嗚……他丟下我一個人,他不理我,他在同我發脾氣,嗚……」小粉娃忙著告狀。 「先別說話,先止血。」大男孩扶著她,雙指壓按在她鼻翼上方的止血穴道,輕哄著她。 小粉娃抽抽噎噎,聽話地任大男孩處置她,終於過了片刻,她鼻子出血的情況好轉,緩緩止歇下來。 「撞到樹了?」 放下心的大男孩這才有工夫聽她道出始末,在她提及傷勢來由時,他挑起眉。 「小陽笨師弟害的!」她接過大男孩遞給她的帛巾,擦乾淨那張沾滿乾涸血跡的臉蛋。「好多血……」 「等會兒我讓人煎碗藥給你補回來。」 她點頭,不過動作不敢太大,因為她覺得頭有些昏沉及疼痛。 「你和他能吵些什麼?」吵到都見紅了。 「吵你。」 無端端被扯進戰局的大男孩一臉不解,「吵我?」 「吵你是小遲哥不是主子。」她低下頭。 事實上,這件事她爹不只一回告誡她、數落她,千交代萬囑咐她要將大男孩當成主子來尊敬,而不能當成小遲哥來放肆,爹爹新娶的後娘也老為了這事斥責她,可是她不喜歡這樣,如果她不聽話,不把他當主子,那麼他是不是就可以只當小遲哥,而把主子這稱呼給拋到九霄雲外? 「這樣也能吵到滿鼻子血?」 「誰教他……」 「我說過,你如果不想將我當成主子,我就不當你主子,這件事犯不著讓你和你師弟吵嘴,只要我們兩個彼此認同就行。」大男孩說道。 「真的只要我們兩個認同就可以嗎?」爹爹、後娘、笨師弟和其他人的眼光都可以不用理會嗎?不行吧……若真像他說得這般容易,她又為什麼會想努力讓小陽笨師弟也同意她的想法呢?是因為她潛意識裡知道——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當然。」 她從來不懷疑小遲哥,只是此時此刻,她真的很難像他一樣肯定。 「小遲哥,我可不可以一下子當你是主子,一下于當你不是主子?」 「你的意思是?」 「爹爹和其他人在時,我把你當主子,換做只有咱倆的私底下,我當你是小遲哥?」 「為什麼要這麼費功夫?」 「因為爹爹和後娘會罵人,小陽笨師弟會生氣……」 的確,不將他當成主子,對她而言是比較吃虧的一方,畢竟他是主子,他願意將她視為身份特殊的對象,莊裡也沒人敢置喙,就算是大哥責備他,也不過是無關痛癢,聽聽便罷。 反觀她,下人將主子視為玩伴原本就惹人非議,更何況以粉娃她爹的牛脾氣,非得將身份給劃分得清楚,現在再加上一個向來對梅莊忠心耿耿的大丫鬟——粉娃後娘的推波助瀾,她同他親近;看在她爹娘眼中可是大逆不道的重罪。 「好吧,如果這樣能讓你少挨些罵,就這麼做吧。」 樹上的小陽師弟仗著耳力好,將兩人的對話一字不漏給聽全了,也忍不住犯嘀咕:「笨蛋,你這樣同意她,她哪有辦法將你和主子分得清楚?喜歡的小遲哥多保護些,不喜歡的主子少保護些——慘,一定會出事。」 公私不分,是護師最大致命傷。 「公私不分,是護師最大致命傷。」 梅姍姍將軟墊擱在肘下,小巧的下顎輕扣其上。夜已深,之前她端藥進房就瞧見梅家小四壓在那層蓬鬆冬被山上,梅舒遲則是出了滿身汗,看來睡得極不安穩,她急忙喚兩名家丁幫忙將熱睡的梅家小四架回他自己的圈子,又撤了梅舒遲身上所有冬被,讓一名男僕替梅舒遲淨身更衣,她也趁勢喂他喝完湯藥。 接著,他又睡了好幾個時辰,她隨侍在側,不曾離開半步,這段冗長而安靜的時間,讓她有機會好好回想過去的點點滴滴,最後卻想起了小陽師弟三番兩次告訴她的那句話。 「這句話的教訓,我太清楚了……」 清楚到光是回想都會令她驚懼不已,那次的教訓,代價幾乎是他的一條命。 「那不只是護師的致命傷,更是弱點。」 梳順著他的發,像在摸觸著她最珍視的寶物。 「項陽說的對,你……是我的弱點,只要一扯上你,我便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那個想向你撒嬌的小粉娃,還是那個該保護你的梅護師,只要一有遲疑,我犯錯的可能性就變大……」指尖探人他的發根,尋找那處隱藏在濃密黑髮底下,曾經害他近乎沒命的傷疤。 她的疤痕在臉頰,而他的疤痕卻在頭部。 那處傷口已隨著歲月流逝而摸不著痕跡,只能憑記憶搜索著當時的位置,她卻仍能精確歇指在那處曾汩血不止的部分。 那處因她的失誤及衝動而存在的傷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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