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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不過年餘沒踏進二樓雅座,裡頭的擺設與她前回相約還債時所見完全不同,多了許多蔽眼的竹簾和帳幔,給了廳裡的座位一個個獨立的空間,卻也變得無法一眼覽盡廳中全景。

  但……客棧生意變差了嗎?整個廳裡沒有半個客人。

  憑著記憶,步孅孅找到了掛著一隻臂膀的靠窗雅座。

  「二當家,您來早了噢,可不是我失約遲到,別想坑我請大債主您吃這頓酒菜。」撥開朱紅垂帳,步孅孅人未現,聲先到,「我帶了外域甜瓜來巴結您呵,一顆甜瓜少撥一顆利錢的算盤珠子,這有三顆瓜——」

  還在討價還價的小嘴在瞧見那收回窗外臂膀的男子緩緩回身時,被未出口的字眼給梗塞了喉頭。

  梅舒城!

  柔荑不留神地松了竹籃,三顆甜瓜就這麼硬生生砸上步孅孅的腳背。

  「噢!」她疼得眼淚在眼眶裡打滾,蹲下身捂住腳背,等待痛楚過去。

  外域的甜瓜……好硬!

  幸好她沒買發刺的怪瓜回來當禮物,雖然怪瓜的模樣挺有趣的,但她嫌那怪瓜味道不好而作罷,否則她的慘狀可不僅如此,嗚,好疼……

  陡地,一雙大掌從她腋下偷襲,步孅孅嘴裡還騰不出空閒來嚷嚷疼痛之外的字眼時,身子已讓人提到桌上,包裹著纖足的繡花鞋也在轉瞬間被人脫下,露出被甜瓜給砸傷的紅腫裸足。

  「這下正好,看你怎麼跑。」梅舒城大掌裹捧著她的腳揉按,用著好替她惋惜的嗓音輕吐出幸災樂禍的字眼。

  「為什麼是你在這?!」

  「今日興致正好,包下二樓雅廳來喝酒,這……需要你的同意嗎?」

  事實上,是奴僕誤將她派人送來的拜帖擱在賬房桌上,雖然拜帖上清楚寫著他二弟的全名,偏偏另一端落款的姓名是那麼驚心動魄。

  他這才知道,小二一直與她有聯繫,甚至借給她一大筆的「跑路費」,讓她一走就是三年。為此,他差人將梅莊的荷池掘個大坑,將梅家小二「種」在裡頭,嘗嘗「出污泥而不染」的高尚情操,想當然耳,梅家小二自是無暇赴她的約。

  為人兄長的,在弟弟「忙碌」時替弟弟收收帳也是天經地義呵。

  「那麼是我無心破壞梅大當家的好興致,抱歉誤闖了二樓雅廳。」她想跳下桌沿,奈何梅舒城像座山,擋在前頭。

  「我是為了你才來的。」

  梅舒城的吐實成功制止了她的動作,他像是對她的倔強妥協,一歎,不想再花個三年來尋她。

  「是嗎?」她佯裝平靜。

  「三年前竊取那株都勝的人在案發後五日被捕,他非梅莊人,只是名盜花賊,選中那株都勝也是巧合。由梅莊出去的牡丹沒有一株是我分辨不出,何況是它,所以……你是清白的。」他陳述道。

  「謝謝梅大當家替我洗刷冤屈,孅孅戚激不盡,願來生做牛做馬以報您的大恩大德。」一句謝意說來嘲諷,眼底的淚意不知仍是腳背傳來的疼麻所致,還是因為他一席話……對他而言,她的清白必須用外來的證據證明,而非打從心底信任。「不過證不證明我的清白又何妨,三年來我還不是一樣活得堅強又恰然自得,清者自清。」

  「倔強的女孩。」梅舒城只能無奈地看著她,「不要假裝毫不在意,你知道聲譽對商人而言遠比性命更重要,這不光是清者自清就能做到。」他雙手撐在她左右兩側,貼近地貪覷她比記憶中更健康的俏麗模樣,褪去了白皙柔媚的閨淑,她卻換上自信及獨立的華裳。「我知道你氣我不信任你,但獨獨憑我一人的信任,能改變眾人的質疑嗎?除非你想一輩子鎖在深閨,足不出戶,否則勢必要面對現實,權勢和當家威嚴並不能封住下人們的閒言閒語,只有強而有力的證據能讓眾人心服口服。」

  「對我來說,只要你信任我就好了。」她根本不在乎蜚短流長。

  「我要你活得抬頭挺胸。」

  步孅孅一震,仍倔強地道:「我知道自己的清白無辜,信任我的人不會因這種誣陷而懷疑我。」

  「我要你活得理直氣壯。」

  「我……」

  「不要你活得堅強,也不要你活得怡然自得,我要所有人清楚知道,你,步孅孅——是無辜的。」

  要求得他的信任多容易,甚至不用向他解釋一字一句,他便會信她,要求得眾人的認可卻非三言兩語就可以扭轉。

  「我……」她辭窮,因為知道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好,不是一味盲目地保護她、斥責所有嚼舌根的人,而是用最有效的方式替她洗清罪名。

  「而你,還沒等到我替你洗刷委屈,竟包袱一卷就跑得不見人影,一走就是三年——」

  「等等,是你將我趕出梅莊,不要撇清所有的事!」

  「我趕你?!」

  「對。」

  「我什麼時候趕你了?我只是用很輕柔很輕柔的聲音說——」

  「滾出去。」她坐在桌上的視線正好足以與他平視,一字字緩慢地替他補齊三年前的惡劣言詞。

  "來,孅孅,吻我。"梅舒城突然轉移話題,湊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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