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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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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沒這本領,梅大當家的名號由何而來。」 「我們走著瞧!」 「相信我,很快很快你那幹扁繡囊的最後一文錢都會落進我梅莊的賬目裡,為我們的尾數再添一筆進帳。」他露出「雖然連塞牙縫都不夠,但勉勉強強收下好了」的委屈笑靨。 「我保證,在我踏出梅莊時,我的繡囊裡一定還會有盈餘!」 「很好,有志氣,先拿個十文出來。」他朝她勾勾手指。原本沒打算貪她這筆小錢,但他就是有興致和她鬥嘴比高下。 她不傻,「你跟我算那幾顆釀梅的錢?!」 他點頭輕哼:「難不成還跟你客氣?」 「我付過伙食費了。」 「那只指三餐,可不包括梅莊的名產。至於那杯菊茗,算我損失請你喝好了。」還真是委屈到極點了。 「黑心錢鬼。」她咬著貝齒,嗔道。 「這叫失之則貧弱,得之則富強,即使是區區一文,也不容小覷。」 步孅孅從繡囊裡數出十文,拍在桌上。「哼,就當我花十文買個教訓,下回我不會再犯下這種失誤!」短短幾句話的時間,她的錢囊又幹扁數分,嗚,好心疼。 「梅福,等會兒送到賬房去報帳。」梅舒城交代老管事收下熱呼呼的銅錢,轉向步孅孅,笑得像只黃鼠狼。「貪財、貪財。」 「別客氣,你本來就很貪財!」而她今天更是看透了他的本性,「小女子必定會向梅大當家好好討教這門功夫,渴望有朝一日青出於藍。」 「你還欠磨練咧。」 「等著瞧!」 梅福看著兩人一來一往,想插話又找不到空隙,只能左呃右欸地發出單音。 步孅孅變臉也變得快,前一瞬間還為自己誤踩賊人陷阱,痛失寶貴十文錢而張牙舞爪,下一瞬間又恢復大家閨秀的淺笑,「不過我要學到你貪財的皮毛,恐怕不是三年五載能學透的。」像他,少說也要十來年的磨練才能做到這種地步。 「我這種貪財不光是學就能學得來。你,最好是沒機會學會。」梅舒城說笑,但在最後一句話出口時,明顯地斂起與她互磨利牙的好心情。 「什麼意——」 「等等!」梅福醞釀許久,終於大氣一喝:「我先報告完正事,你們要鬥嘴培養感情再去鬥,好不?」他還有一籮筐的事要發落呀。 「誰要跟他培養感?!引」步孅孅畢竟是臉皮薄的姑娘家,聽到這樣無心的調侃難免覺得羞赧,一踱步便想找個藏身的地方躲,要是在場有她的父母長輩,說不定她還得意思意思說句「人家不來了」的嬌膩輕嗔哩。 只見她捧起那本記錄梅氏名言的冊子,像只被山林猛獸追趕的受驚小兔子,一溜煙地竄回廂房方向。 久久,梅舒城收回視線,就連梅福呈報的正經事漏聽了一長串也不以為意。 步孅孅這小丫頭還不懂什麼叫絕境,不懂「絕境」才是學透他這身本領最快的途徑……那是一個很深很深的黑暗深淵,踩了下去就陷入泥淖,沒人拉你一把,只能自己胼手胝足地爬著、蹭著,磨破了十指、刺開了腳皮,仍爬不出半分半寸…… 曾經,他以為自己一輩子都會陷在鴻溝裡不得翻身,他無助過也絕望過,更曾在現實生活逼迫下,無計可施地將三名稚弟賣人為螟蛉。 那感覺,像在他心頭劃上三刀的痛,即使他知道,那三戶無子息的人家會給弟弟們更好的照顧…… 原來人在絕境時,連最親近的人也可以賣。 送走了最後一個因頭一次嘗到甜飴而滿臉喜色的小四,他一個人抱著賣弟得來的銀兩,瞠著雙眼,望向滴淌著冷雨的薄板屋頂,那一夜,他沒睡,因為少了三個小傢伙的咕噥童鼾,他沒辦法睡…… 他以為能讓小弟們過好一些的生活,更以為少了累贅的他才能更無阻礙地爬出絕境深淵,可是失去弟弟的那夜,他被空虛和茫然所吞噬,霎時像失去所有奮發的動力,他不知道自己要為了誰而努力振作,不知道要為了誰而咬牙吃苦,他……失去了方向。 結果,天初白,他奔回那三戶人家,千求萬磕地將三名弟弟給贖了回來。 身高不及他腰間的小四抱著他的腿,發顫的小手緊緊拙在他粗糙的長褲補丁上,哭了整夜的紅眼仍泛著可憐兮兮的淚光,嘴裡嚷著他再也不貪吃、再也不敢不聽話,只求他不要將他拋下、別不要他…… 年歲較長的小二和小三不發一語,用一種深受傷害的眼神瞅著他,無聲卻也相同在問:為什麼不要我?! 而他能還給他們的,只是一聲又一聲的抱歉。 返家的頭一晚,四個人蜷縮在小床上,只靠一條薄被禦寒,他們四人的手卻怎麼也沒再鬆開彼此。 他知道經過昨夜孤單的自己一人便是絕境最穀底,他會爬出來,為了三個弟弟,他一定會,無論再辛苦,他都會做到。 他嘗盡了那種苦撐過來的痛,不希望那種痛苦讓柔嫩如步孅孅這般的小姑娘領受…… 別讓她變成他這種人。 「大當家?」連喚了好幾聲的梅福伸手輕搖了搖梅舒城,也搖散了他那片片段段的往日回憶。 梅舒城相常緩慢的輕輕籲歎:「我有在聽你說。」 睜眼說瞎話就是他現在的寫照。 「嗅,那大當家說,我們要怎麼處理?」梅福問。 「處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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