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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劍。」他冷淡重複,她雖然仍是不懂,依舊乖乖聽從他的話,跑一趟庫房為他取劍。

  庫房裡什麼都有,光是劍類便有百來把,她東挑西選,取了一柄削鐵如泥的絕世好劍,躂躂奔回他身邊,恭恭敬敬將劍遞上。

  聞人滄浪接過長劍,搪搪它的重量。這名婢女眼光不錯,挑了一柄相當不錯的命懸。

  「聞人公子,您是要練劍嗎?同樣都是流汗之事,您不能發發慈悲,幫我掃掃地嗎?」春兒眸裡閃動水光。聞人滄浪不瞧她半眼,帶劍起身,池畔微風拂動銜金黑袍,以及他一頭黑綢般長髮,他與春兒錯身而過,步伐既穩又輕,猶似一陣風兒,一轉眼便走到廊前,長劍出鞘,劍身閃動銳利鋒芒,更勝耀眼日光,逼得人無法直視,聞人滄浪腕動劍動,順長身軀跨開一步,雙臂似鷹展翅欲飛,朝兩側伸張,劍鋒劃破無形氛圍,形成氣漩,以他為中心,劍芒揮送,氣漩跟著咻地竄出,只見廊道上的落葉開始被劍漩捲入,隨著漩渦轉移而乖乖攏聚成一堆。

  他臉上連半顆汗也沒流,輕輕鬆松就將長廊清掃乾淨。

  長劍入鞘,拋回給她,聞人滄浪旋身步回亭內,不再理她。

  他已經如她所願地幫她把長廊處置得一塵不染,可以滾遠點,別來吵他安靜了吧?

  「您好棒哦!三兩下就清潔溜溜呐!好棒好棒!若不是您出手,我可能要掃上好一陣子!謝謝您!謝謝您!」春兒神色誇張地讚揚著他,雙手鼓掌,容顏上堆滿甜佞的燦爛光芒,彷佛將他視為神人崇拜。

  「你可以走了吧?」聞人滄浪在趕人。

  「不知道您是否願意也順便幫我整理一下園圃?那些雜草生得太長了些。」她好似聽不懂他的語意,笑容可掬地將長劍遞回他面前。

  聞人滄浪瞪著她。她並不是一個豔麗型的姑娘,身在嚴家當鋪,上有絕美驚人的嚴盡歡,下有環肥燕瘦的各式俏人兒,春兒姿色算是中等,不至於平凡無奇?但也絕對構不著大美人,只是她那雙眼,很活,鑲滿無數燦亮星光,她的瞳色很黑,像極了夜空,唇兒彎彎,色澤鮮豔,五官中,最醒目的便屬眼與唇。

  她被他瞪著,卻沒有退縮,依舊輕揚笑靨,不知是單純天真,抑或是精明狡黠。

  他鮮少遇過敢與他互視良久的女人,除了天魔教小妖女外,還有一位叫嚴盡歡,第三個,便是春兒了。

  「聞人公子,就再幫我一回,好嗎?」她雙手合十,嗓軟,身更軟。

  不好。

  少把他當僕役喚過來又喚過去!

  他聞人滄浪這輩子從不聽別人的命令行事!

  他一直高高在上!

  他一直傲視群雄!

  他一直享受著眾人唯唯諾諾的崇拜與懼意!

  他一直是個皇者,武中之皇。

  「要再短一點哦,還有,別削到左手邊的花,那是小當家最愛的牡丹呢。」

  他一直狂傲得沒人膽敢叫他去做事!所以!所以說,為什麼他現在會任由春兒下達命令,要他除雜草、清水井,更把他的劍氣當成竹帚,領著他,掃過一園子一園子的飄飄落葉?

  這女人很明白如何操弄人,她先是用請托央求的軟軟口吻,接著便是打死不走的纏功,好似弄懂他的脾性―他為了儘快打發她,會繃緊冰顏,用最迅速的方式達成她的要求,然後瞪著要她滾―最後再灌人迷湯,猛誇他好棒、武藝好強云云之類膨脹男人的得意,他竟然就跟著昏了頭?

  是小妖女下的迷藥還沒有消退乾淨嗎?

  或是小妖女對他使的毒藥未解,侵襲掉他的理智,才會讓他反常做著這些下人工作劉

  不然他無法解釋,為何自己會成為春兒叫過來又喚過去的僕役,理所當然分攤她丟來的雜務,做完之後再接受她滔滔不絕的褒揚及誇耀?

  他不只一次告訴自己,絕對沒有下一回!別想他會再勞動自己武藝高強的尊貴雙臂,就為了把落葉掃進竹簍裡!

  下一回,她纏著他,拜託他替她打水,盛滿一缸子,供嚴盡歡淨身沐浴。別想他下下一回還會出手相助!下下一回,她求著他,要他幫她將數十個裝有厚重冬衣的大木箱,從東廂搬到西廂。別想他下下下一回還會理她!

  下下下一回,她跟著他,請求他用高超劍術幫忙她削好幾斤蘿蔔!

  別想他下下下下一回還……

  等聞人滄浪驚覺過來時,他已經變成當鋪人人口中的「新僕役」,甚至有幾個大老粗敢拍拍他肩,一副與他哥倆好的模樣,同他說:今天工作辛苦啦,兄弟!

  他在不知不覺中,被春兒訓練成一個下人!

  這是聞人滄浪在被當入嚴家當鋪第十二天后,猛然發現的事實。

  「春兒呀,春兒!」嚴盡歡午憩方醒,身子慵懶偎在枕上,枕畔上還殘存有另一道熱呼呼的氣息,她把臉兒貼埋在微凹的那處枕面,喊著貼身侍女的名字。

  「小當家,我是小紗。」小紗在門外應答:「你要洗臉梳頭了嗎?」

  「進來。」嚴盡歡允許小紗踏進閨房,她眸子合著,嘴上問道:「春兒人呢?」

  小紗手腳利落地擺妥溫水盆子,打濕巾子,擰乾,恭敬遞上,也沒忘了回答嚴盡歡的問題:「春兒姊呀……方才看見她拎著竹帚,去找聞人公子。」

  嚴盡歡挑眉,美眸微微眯開,小紗攙扶她坐起身,為她拭淨臉頰、頸子及柔萸。

  「春兒最近是怎麼了?待在我身邊是不用去做閒雜事,她何必搶著做?我可不記得春兒這般勤快。」嚴盡歡坐在銅鏡前,小紗開始為她梳順黑墨長髮。

  「春兒姊好像很喜歡去找聞人公子,八成是動了芳心吧。」小紗輕笑道。她雖然也會看著聞人滄浪而臉紅,但她沒有勇氣賴在聞人滄浪身邊,他的態度太冷淡,會凍死人,她寧可遠觀他,也不願意太靠近而幻滅。

  目空一切的男人,遠遠看,賞心悅目,一旦靠過去,就會發覺他的自大和難以溝通,她情願找個溫柔和善的男人來愛。

  「那一個聞人滄浪?」嚴盡歡從銅鏡中覦向小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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