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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就這樣,她總是睡睡醒醒,痛痛昏昏,交織在體內的感覺僅存這幾種,不知又過了多少時日,胸口吐納的痛楚是一天比一天更輕微,她終於可以用力大口呼吸,再狠狠吐出而不會痛到很想一掌擊碎自己天靈蓋;她終於可以在床上打滾而不會擔心自己渾身骨頭會啪地全散光光。

  這一天,她醒來,雙眼張開,已能視物,但眼前一片白紗是怎麼回事?

  她想伸手去撩,吃力抖抖抖地半舉手臂,在前方揮呀揮,卻什麼東西也沒有撩到,眼前的白紗還在,仍害她看見的事物前都蒙上朦朧。

  「撥不開……」

  「夢?」

  她聞言轉頭,看見聞人滄浪彷佛隔著床紗與她對望,她用力眨眼,依舊眨不掉白紗,她要動手去揉,他迅速阻止他。她掙不開他,只能咕噥抱怨:「我看不清楚……我臉上有蒙紗嗎?它好礙事……」

  聞人滄浪把她的雙手按在掌下,不許她去揉壞脆弱雙眼:「會好的,別擔心,只是暫時性,好好休養的話,你的視覺會恢復。你……能看見我嗎?」

  「嗯。」她點頭,又覺得不對勁:「我在作夢嗎?我明明就死掉了吧?這裡是地府嗎?你是鬼嗎?或是幻覺?一切都不是真的吧?」她好像作了好漫長的夢,夢裡反反復覆就是痛,還有一道要她忍耐的聲音。

  「你的問題真多……」他低笑,笑得眼底竟有一絲迷蒙的光亮,是她看錯了嗎?那光亮,閃閃的,不會是眼淚吧?他將她的柔萸按在他臉頰上:「你摸摸,我是活人,你也是;我有體溫,你也是;我在這裡,你也是,夢,這不是夢。」

  「你能不能說大聲點?我聽不太清楚,耳朵裡好像填了木塞一樣……」她好苦惱地認真聽他說話,大多數字句她是有聽見的,但太吃力,太模糊。

  「聽覺也會回復以往靈敏,安心。」這句話,他傾身貼在她耳畔,輕道。她嬌小身子被他展臂抱住,彷似有著千言萬語,他卻又沒再說話,就只是抱緊她,將她嵌進胸膛。

  她腦子仍有些沉重,無法思索太艱難的謎題,包括現在到底是不是一場夢境?她喝下毒藥怎麼沒死?她都沒辦法思考,她此時被抱得好舒服,好像倍受珍寵,成為他捧在掌心的寶物,雖然他鉗抱在她背後的力道稍稍壓迫到她的背脊,帶來了一些些疼痛,卻不像前幾日折騰她的那種痛苦,他給予的,是一種很甜蜜珍惜的感覺……

  甜蜜?

  想到這兩個字,連帶的,她想到很重要的東西。

  「一百五十六枝糖葫蘆……」

  「什麼?」他低首覦她。

  「你總共欠我一百五十六枝糖葫蘆。」

  對,這個數字絕對沒錯!她很認真都有在算,每一次他允諾的數量,她都會悄悄加總記下,可是從那時到現在,她連半串都沒吃到!

  「能算得這麼清楚,你真的沒事了。」他笑。

  我沒事你有事呀!想含糊帶過,不認賬呀?

  「好,你乖乖喝完藥,我拿糖葫蘆來喂你,但不可能一次給你一百五十六枝,一天一枝,慢慢來吧。」

  一天一枝?有點少耶,不過……先入口為贏。

  她雖不滿意但可接受地點點頭。

  「你等我。」他扶她躺下,為她拉好薄被,離開去端藥。她迷迷濛濛看著他的背影走遠,再迷迷濛濛轉回視線,望向身處環境,一切都會籠罩在白霧之間,雖然可以分辨那是桌子那是窗子那是櫃子,卻又看得不清楚,認真瞧久了,雙眼還會痛痛的,她暫且閉上眼稍事休息,不一會兒又睜大大的!

  她剛剛看見好眼熟的東西!

  蠔首緩慢右挪,一張方桌,出現在識物模糊的眼裡。

  那張方桌就算被砸成粉末,她也認得出來!

  她曾經在那上頭,嘗過難忘的苦頭。

  它應該在嚴家的僕役通鋪裡。

  這裡……是嚴家?

  她回到嚴家來了?

  她越來越懷疑自己在作夢,才會夢見自己生前喜愛的人、喜愛的地方,等一會兒會不會突然天降糖葫蘆雨?反正夢境可以天馬行空,想夢些什麼,沒有誰管得著。

  聞人滄浪端藥回來,見她一臉困惑在發凱,他在她身旁坐下,替她攏齊一頭青絲:「怎麼了嗎?」

  「這裡是嚴家?」

  「是呀。」

  「為什麼我會回到嚴家來?」她迷糊覦他。

  「我帶你回來的,這裡有藥人,可以救你。」他本來也不想再回到嚴家,寧可在外頭旅店要間雅房住下,然而,夢一天需要古初歲三次藥血診療,她傷得重,不方便搬動奔波,於是他離開嚴家的第二日中午,便不顧嚴盡歡囉嗦,重新入住這間大通鋪,好就近為夢療傷。

  「哦……」

  聞人滄浪攪拌湯藥,舀起一匙,喂進她嘴裡,藥是相當苦澀的木材味,其中突兀混雜了像是動物鮮血的味道,一匙才入口,她扭醜了小臉,猛吐著舌,舌尖立即沾上一抹甜蜜,是久違的好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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