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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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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小口小口,好珍惜吮著含著,不讓薄脆糖衣化得太快。 「請問,你們鋪裡是否有『鉛丹』、『紫背龍牙』、『王不留行』嗎?」又有新客進到藥鋪裡,詢問著。熟悉的聲音,清脆悅耳,能將一字一字說得嬌軟如絲,春兒也認識一個,果不其然,她好奇抬頭望去,進入藥鋪的年輕女子,恰巧便是春兒識得的那一位。 他鄉遇故知! 「有的,姑娘請稍坐,等會兒馬上替你拿。」藥鋪師傅歉笑地招呼她。 「鉛丹我要五兩,其餘兩種,各給我兩斤。」女子先行吩咐,便逕自在空板凳上坐定,清妍淡漠的面容姣好,身形偏高瘦,五官散發一股高傲敬遠的疏離感,宛若高崖上綻放的冶豔百合,可觀之,卻靠近不得。 「泠姊!」 春兒一聲熱絡高興的呼喚,引來該名姑娘困惑抬頭,望見是名面生的女孩在喊她,她秀眉微蹙。 「我認識你嗎?」 「泠姊!我是夢啦!」假春兒喜孜孜搬著凳子偎過來:「你也到南城來啦?我以為只有我一個人來呢。還有其它人嗎?」 「夢?可你……」模樣不像―呀!易容術!這是夢最擅長的絕技,同輩中的弟子裡沒人像她練得這般純熟,興許是夢貪玩,滿腦子想著做些搗蛋事兒,有時為作弄、有時為脫罪、有時為嫁禍,她會將自己易容成他人,藉此達成頑皮的目的。易容術,她與夢都會,可她習得的,不過就是貼覆一張假人皮來改變原貌,夢卻曾經同一時間易容成三張面容,第一張被識破,取下假皮,底下是第二張唯妙唯肖的易容,任憑誰都會以為那便是她的真實模樣,而被誰騙住,不知道易容底下,還是易容。 那雙黠麗的眼眸,確實神似於她認識的夢。 「我幾乎認不出是你,你若沒主動喊我,我會當你是個路人罷了。」女子名喚藍泠,露出他鄉相逢的喜悅,兩個姑娘壓低嗓,卻壓不住笑顏,四手交握,在藥鋪角落聊開。她們皆是天魔教未來聖女人選,藍泠長她四歲,自兒時被帶入魔姑氅下學習准聖女的種種功課,十數名小丫頭便像姊妹般晨昏相處,雖然丫頭間會為了爭取魔姑的青睞而使些小手段爭輸贏,但感覺仍不至於交惡。 夢的性子活潑,與誰都好,是藍泠在眾姊妹中最喜愛的一個,雖然她也很清楚,自己與夢的身分是「敵人」,聖女只能有一位,其它落敗的丫頭,沒有第二條退路可走,無論此時此刻的感覺多好,到最後,僅有一個人,能繼續呼吸著空氣、繼續享受著教中眾人的崇敬膜拜。 「嘿嘿,我真想易容隱藏起自己,誰也認不得我。」春兒―不,她是夢,那才是她的真名――她對自己的易容術非常自豪,特別是幾年前,她用易容術騙過魔姑,成功讓魔姑以為她是右護法而朝她行大禮跪拜之後,她覺得天底下沒有誰是她騙不倒的。不過戲弄魔姑那一回,她付出很大的代價,屁股險些要被魔姑拿藤條給打爛掉。她易容,仿的不僅是臉,更仿舉手投足、聲調、口吻和脾性,她會認真觀察她要冒充的對象,短則一日,長則三日,從對方生活過程中說過的話、遇見的人、做的工作,每個細節都不放過。 「你為何要扮成這模樣?與『任務』有關嗎?你已經找到能帶回教裡的『東西』了嗎?」藍泠問她。 夢撓撓臉,坦白道:「沒有太大的關係耶……我現在還沒想到能帶什麼回教裡。」老實說,她玩瘋了,正事放一旁,腦子裡完全沒思索過它。 藍泠個性較為嚴謹,不苟同地睨她一眼:「你不會只顧著玩,忘掉咱們離開教裡的目的吧?」 「我沒有忘啦,我慢慢在找嘛。」夢笑著回答,藍泠卻以為她是在含糊其詞,不願意向她吐實。若是如此,她不會怪夢,畢竟,這是攸關勝負與生命的要事,要是夢也反問她是否找到「東西」,她亦不會誠實告訴夢。 姊妹間的感情歸感情,聖女的考驗歸考驗,兩者雖有衝突,一旦面臨抉擇,藍泠會毫不思索選擇後者。「那麼你上藥鋪做什麼?你生病了嗎?」藍泠多多少少仍想從夢口中套些蛛絲馬跡,目光直覺落在夢手上捏著的紙條,匆匆瞥見幾行,藍泠瞠大美眸,按緊夢的軟軟小手,口氣轉急:「你……你這個傻丫頭!你該不會是與男人胡來吧!你應該知道我們幾個姊妹是絕對不可以玷污身子,天魔教聖女,非得是童女才行!」 可紙條上的幾味藥,兜在一塊兒,專門用在防妊上,夢若是清清白白,何須喝這種藥? 「不是啦,這藥不是我要喝,是小當家……是我這副皮相主人伺候的主子吩咐我抓的。我很清楚自己不能胡來啦,要是真的睡了聞人滄浪,我的下場只有死路一條……」最末了兩句,她含糊嘀咕。 要不是她挺重視自己的小命,她真的很想嘗嘗和聞人滄浪纏綿翻滾的滋味呢。 那個男人在床上不知道是怎生的模樣,很難想像他會窩在女人頸畔,喃喃訴說情話,或是放軟溫柔聲調在誘哄女孩子,她猜,他應該很野蠻吧?又或者,他會用著那張漂亮冰顏,做些熱情如火的房事…… 不行不行不行,不能為了想得到答案就推倒聞人滄浪,好奇心不只會殺死一隻貓,好奇心也可能會玩掉她的性命。魔姑自小耳提面命,她們全是為天魔教而生,為天魔教奉獻生命與青春皆屬理所當然,一旦聖女備選的幾個女孩為男人而違逆教意,等同於背叛了天魔教,人人得而誅之。她聽過一兩個血淋淋的實例,失貞的聖女備選姑娘,最後皆是死相淒慘。所以無論聞人滄浪看起來多麼可口,她都會淺嘗即止。本來只是戲弄聞人滄浪,帶著報冤的心態,把他當進嚴家,料不到連自己跟著困在裡頭走不掉,也不想走。她太入戲了,想撩撥他,玩弄他的感覺,故意表現出好似她在愛慕他,最好是能讓他也愛上她,最後,她再露出真面目,狠狠拋棄他,完成她替冰糖葫蘆復仇的最後一步棋,怎知道,她自己都搞不清楚這一切是不是純屬作戲。 當嚴盡歡問她,是否喜歡聞人滄浪,是否想要聞人滄浪,她雖怔住,腦子裡幾乎是立刻點頭如搗蒜。 假扮成春兒的她,不用對他怒目橫眉,可以暫時將糖葫蘆的恩怨拋諸腦後,她可以放聲大笑,可以逗著他笑,可以勾挽著他的手,可以用軟綿綿的聲音嘐他,她那一回主動吻他,真的出自於衝動,無關報不報仇,只是單純想嘗嘗他吻起來是什麼滋味…… 「你記得最好,我真怕你玩瘋了。」藍泠以姊姊的姿態在訓她。 夢一點都不討厭被她這樣數落,她知道藍泠多多少少是出自於關心。 「我很懂節制的。」夢替自己小小狡辯了一下。 「本來就該懂,說得好似你有多委屈似的。你別嫌我囉嗦,回教裡的時間是一天一天都在減少,不等人的,別忘了,我們不是來玩樂,你得加快找『東西』的腳步,認真一些,無論最後結果如何,至少我們都努力過。」藍泠握在她手背上的力道重了重,不同她說笑,這是最要緊之事。 「……」夢的笑容僵住,爾後認真頷首,應了藍泠。 無論最後結果如何? 結果只有三種,一是藍泠帶回去的「東西」勝過其餘姑娘,藍泠成為天魔教聖女,剩下的幾名女孩,被迫飲下劇毒死去;一是夢勝出,贏得聖女頭銜,包括藍泠在內的女孩們,死去;最後一個,是藍泠與夢皆輸給另名姑娘,聖女之名榮耀地冠在那姑娘身上的同一天,便是她們的死期。 聖女,獨一無二,為避免數代之前發生過的教內叛亂――落敗的聖女備選人連袂引發的七月戰事,耗損掉天魔教百年基業,她們能力不見得遜色於聖女,只因為最後一項任務不夠出色而失敗,她們怎能咽下這口氣,當人心開始產生忿恨,一發不可收拾的陰鷥便掩蔽了光明,那一回內亂,天魔教死傷慘重,以毒為兵器的鬥爭,蔓延速度其快無比―有了前車之鑒,天魔教主下達一道命令,一旦聖女人選確定,一同修習聖女功課的女孩們,一個都不能留,隨即賜死,避免再生事端。 血腥殘忍的魔令傳承至今,不曾更改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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