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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動不了……

  「你還好吧?」他說話時,唇瓣無可避免地摩擦著她的,品嘗到她特有的馨香。于情於理,他應該先將她從自己身上移開,可是理智卻戰勝不了行為。

  「你說咧?!」因為身體的不適,連帶使得她口氣惡劣。

  她完全沒辦法移動自己,連根手指頭也操控不了,更別提將自己從他身上剝下來。

  「快把我推開呀!」她覺得一股火氣混雜著熱氣竄上她的腦袋,她不明白那種熱氣為什麼讓她覺得好難受,她的臉頰好像在發燙……她再也受不了這樣的反常,惡聲惡氣地下令。

  領旨。心裡小小的可惜了一秒。

  孟恩愷緩緩將她扳離自己,讓她的螓首躺回枕頭,並仔細撩開披散在她額際及頰畔的長髮,將滑落的被單拉高至她的脖子,現在她的模樣是人,擁有屬於人的烏麗秀髮及迷人身段。

  「你看起來糟透了。」他本來以為她只是淋雨導致的感冒前兆,現在她醒來,才發現她的情況遠比他猜想得更差。

  「月底的老毛病,習慣了。」時間不固定,只要哪一天最虛弱就哪一天最嚴重,她體內的「豹」與「人」就像約定某日廝殺的兩名劍客,在那一天如脫韁野馬,在她體內戰得日月無光,而在那一段時間裡,她不是人,也不是豹,全身的細胞血液都在拉扯對抗,直到一方戰勝或是兩方取得平衡,這一切的騷動就會像是不曾發生過一樣,恢復了人豹的和平。

  「老毛病?」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很明顯的,她不想給他機會追問是什麼老毛病,所以話鋒一轉。「是……我自己跑回來的?」

  如果他點頭,她一點也不會驚訝,因為她相信自己若病到胡裡胡塗,很可能硬拖著腳步回來,那是一種潛意識的行為,就像鮭魚逆流而上的……本能。

  「是我將你帶回來的,我不放心你。」

  她瞅著他,聽出他的關心,有些驚訝,也有些不知所措,做不出任何反應,只好直勾勾地看著他。

  「不放心我?」

  「總覺得你不屬於這個城市,像是誤闖了進來,慌慌張張不知如何是好,在這陌生的地方摸索著,找不到出路,我可以清楚感覺到你在害怕,不能讓你就這樣繼續因為恐懼而亂竄,撞得滿頭滿臉的傷。」即使包裹著猛獸的外衣,她內心的焦慮害怕卻不時流露出來,一隻豹,竟像誤闖叢林的小兔子般無助。

  黑婕僵立在當場。

  為什麼他知道?知道她在心底的恐懼,對這陌生環境的排斥,讓她只能茫茫然縮藏在暗巷裡,暗巷外的世界對她而言簡直無法想像,逃出了「那裡」,外頭的世界太大太廣太遼闊,超乎了她的所知所學,她沒有足夠的時間去瞭解、適應,只能被孤立在世界之外,進退不得。

  為什麼他會懂?

  他和她是同類嗎?否則這種心情起伏,他怎會明白?

  「你也是從『那裡』逃出來的嗎?」不,在「那裡」的,沒有一個她不認識,他不在其間,他不屬於他們這一群白老鼠,他也不姓黑,他不是……黑婕提問的同時,也否定了這個可能性。

  「從『那裡』逃出來的?『那裡』是哪裡?」孟恩愷追問。

  她回神,才發現自己說溜了嘴,只能別開臉拒絕回答。「你不需要知道,知道了對你也沒有好處!」

  「難說,也許我知道越多,反而能對你伸出援手。」像現在所有關於她事都是東拼一塊、西湊一些,要找出頭緒還真難。

  「你知道的已經夠多了。」除了與她同病相憐的「他們」之外,他可以算是瞭解最多的人。他所明白的,已經碰觸到她小心翼翼想藏匿起來的情緒。

  黑婕蹙著眉,無法控制地由人再變豹,她體內的基因之戰還沒平息,忍疼的呻吟幾不可聞,但是身軀突然的緊繃卻瞞不過他。

  看著她兩種模樣交替,他忍不住問出口:「你是由人變豹,還是由豹變人?」

  「兩者有什麼不同?」同樣都是她呀,連她自己都已經分辨不清楚了……

  「從人變豹,剝奪了為人的快樂;從豹變人,剝奪了為豹的自由,兩者都非常的——殘酷。」

  她靜了靜,心裡好像有一根繃緊的弦被撥動,在她腦子裡響起了聲音,牽動著她的情緒,那根心弦主掌著她的痛覺,輕輕一挑就令她渾身痛楚。

  她像歎息一樣無力地應聲,淺淺地、細細地,近乎唇語:「人。」

  「是誰把你變成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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