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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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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香頓時聞到一股無法形容的香氣。 「好香呀,你放了什麼,師傅。」古香忙問。 的頗一笑,「薄荷。記住它可是去魚腥的好東西。」 古香點頭,「在家的時候,我也知道薄荷。」 「這很好,有樣東西記著,人最可怕的是什麼都不曾記得。」的頗師傅溫和地說。 古香搖頭,「不,那是你的日子過得太好了,沒有人願意記著一些不愉快的事。」 的頗師傅的眼中閃過一絲怪異的光芒,是那種憂傷夾雜著痛苦的眼神。 這眼神古香沒有看見。不是因為的頗會掩飾自己,而是古香面前正對著一碗新鮮的魚湯。 「嘗嘗吧。」的頗將碗遞到古香面前。 古香甜甜一笑,輕輕吹了吹碗邊的熱氣。魚湯很鮮,有著淡淡薄荷的冰涼。或許是熱氣蒸到了古香的眼睛,又或許是薄荷的味道有些清涼,古香不禁掉下了眼淚。 「我家的邊上,有一條南北向的水溝,溝邊就長著一片薄荷,是一大片。」古香輕聲地說著,像是在講一個發生在很久以前的故事,「夏天很熱,有風吹過那片薄荷的時候,總是會很清涼。」 的頗沒有說話,輕輕地拍了拍古香的肩膀。 古香沒有再說什麼,開始喝湯。 「你的家是在江西吧,那裡長著成片的薄荷。」的頗突然問。 「是,我是住在那裡。」古香繼續喝湯。 「從小?」的頗問。 古香猶豫了一下,連忙答道:「是的,從小。」 的頗這次沒有再問,他的眼睛緊緊盯著古香。那眼睛中的光實在好看,但古香並不想去看。或者說,她根本不敢看。那是一種能夠窺視到別人心裡面去的光彩。 古香知道,一旦自己的眼睛看到那光彩,一切的秘密便無法再隱瞞下去了。於是,她轉開了話題:「聽如笙說,他來這裡的時候,你為他做了一碗白飯。」 的頗師傅點頭,「沒錯,我做的東西向來因人而異。」 「那為什麼他的是白飯,而我的是魚湯?」古香問。 的頗師傅笑了笑,對古香說:「因為你們來這裡的目的不同,雖然你們都告訴我要當一個最好的廚師。」 「是嗎?」古香輕聲地回應,似乎不願再提。 但的頗師傅卻繼續說:「如笙有一雙廚師的手,能做出很好吃的齋菜,但他卻少了一顆廚師的心,所以他來這裡是為了找東西。」 「這事你知道?」古香問。 「是,所以我做了一碗白飯,是要告訴他任何東西都要自己去想,等著別人告訴是不行的,就像一碗白飯,那滋味終要自己去品嘗。」的頗師傅道。 古香點頭,「那為什麼我的是魚湯呢。」 「我說過,我做菜向來因人而異。」的頗師傅笑了,這笑令古香有些坐立不安,「你既沒有廚師的手,也沒有廚師的心,就連對廚師的嚮往也沒有,我做魚湯給你,只是想讓你喜歡上做菜,千煮豆腐萬煮魚,這事情不急,總要慢慢來的。」 「我是很嚮往做個廚師的。」古香忙說。 「不。」的頗打斷了古香的話,「要做一個最好的廚師,他的動機必須是單純的,而你不是。」 古香此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她突然覺得的頗很可怕,因為他可以看清每一個人的心。在的頗面前,似乎沒有秘密可言。 這世上最令人害怕的,不是可以預見的危險,而是無法預見的。從這一點說,的頗師傅確實是個無畏的人。在一個這樣的人面前,誰都會害怕。 因為,沒有人沒有秘密。沒有人,將自己完全暴露在別人面前而不害怕的。 古香在怕。但是,這不是她第一次感到害怕,她見過更多令她害怕的事情。不然,古香是不會來到品香樓的。在踏入品香樓的刹那,她做好了一切準備。當然,全是壞的準備。而且,古香還很聰明,不然,她不會來品香樓完成自己的計劃。古香很快想到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面對一個根本容不下任何秘密的人,古香唯一能做的只有——誠實。有的時候,誠實是最厲害的武器。但這武器不似寶劍般鋒利,卻是最好的防禦利器。 古香慢慢地抬起頭,對的頗師傅說:「是的,我的動機並不單純,但我卻是一心要做廚師的。」 的頗師傅搖搖頭,「你這麼聰明,為何從如笙的身上看不到自己呢?」 「自己?」古香很是不解。 「我就算是把所有的東西教給你,你依然只是有了一雙廚師的手,沒有廚師的心,怎麼能成為廚師呢?」的頗師傅歎了口氣。 古香將臉側到一邊,低聲說:「或許,我只要一雙廚師的手就夠了。」 的頗師傅笑了,笑得有些淒然,「這或許就是你和如笙不同的地方,他會有一雙廚師的手,而你,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有。」 「為什麼?」古香忙問。 「因為他有愛,他願意去接納別人,而你心裡只有防備。」的頗師傅說著站起身來,將面前的小爐灶,抬回了廚房。臨走前,他忽然說了一句話,像是自言自語,聲音卻很大,「不要說夢想做廚師,處處提防著別人的人,根本談不到夢想,因為沒有人能夠走進他們,而夢想總是需要通過各種方法實現的。」 古香就在的頗的身後,靜靜地看著他。 素衣如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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