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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哎呀,爺!你嚇死我了!」拾兒拍著胸口吐氣。

  楊豁微微皺眉,道:「你去找吳媽,如果有現成的最好,要是沒有立刻縫一床厚厚的被子送到佘應景那兒去。給那獄頭十兩銀子,讓他一定把被子交給佘應景,然後你再到佘家去一趟,看看那裡的情況如何,要是有人動屋子和院子裡的任何東西,都立刻回來告訴我,聽見了嗎?」

  拾兒睜大眼,望著楊豁。

  楊豁一瞪眼,「站著幹嗎?還不快去?!」

  「……哎!」見楊豁有些動怒,拾兒才遲鈍地回過神來,立刻大聲應了拐進西院找吳媽去了。他邊跑邊想,這事兒不用猜了,主子十有八九是春心動了……跑了沒兩步他又回過身來,「爺,要是那佘應景問起,就說這被子是您送的還是常老闆送的啊?」如果說實話,那被子怕是被退回來的可能更大吧?

  楊豁又是皺了皺眉,冷笑一聲,「我給的東西,為什麼要說是別人送的?她愛要不要!」

  「那是!那是!」拾兒邊賠笑臉邊後退,再次轉過身後,笑臉立刻變成苦臉。喬遠山說得一點沒錯,佘應景確實有本事,就算發怒也是一張狐狸笑臉的楊豁,居然也有被激得口是心非的時候!

  還好,那佘應景也並非完全不識好歹。拾兒等到獄頭出來回了話,說是佘應景把被子收下了。只是拾兒心裡也在犯嘀咕,沒準兒佘應景根本沒問被子是哪兒來的,只當犯人人人都有一床。這念頭他卻只敢在心裡轉一轉,現在說給楊豁聽,那是自討苦吃。

  不妙的是,拾兒去佘家的時候,正好撞上兩個官差從佘家門口出來,其中一個還罵罵咧咧的:「窮鬼!一點值錢的東西都沒有。」

  拾兒透過門縫看了一眼,屋裡的東西被翻得亂七八糟,官差發現了他,瞪起眼吼了兩句,拾兒不敢久留,忙不迭地回到楊府把見到的情況告訴楊豁了。

  楊豁沉吟片刻,抬頭問:「後院的兩座墳有人動過沒有?」

  拾兒想了想,「沒有,那後院空落落的,除了墓之外,什麼也沒有,一看就知道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但要是那些官差認為墓裡埋了財寶,恐怕連墳都會被挖掉!」

  聽了他的話,楊豁摸著下巴,露出沉思的表情,眼裡隱隱有一股憂色。

  拾兒拖來一張椅子,坐到楊豁旁邊,道:「爺……這麼等下去也不是個辦法,要是常季程跟那佘應景一樣的拗,該怎麼辦?」

  楊豁閉著眼,深深吸一口氣,又長長吐了出去,然後睜眼,一雙眸子燦燦生輝。他坐正身子,取水硯墨,一揮而就寫成一封短信,拾兒將他的舉動看在眼裡,早過去取了一個信封候在旁邊,楊豁將信紙折好,裝入信封內,交給拾兒,「你拿這封信到西柳胡同,找到有紅漆大門,門上燈籠掛了『白』字的人家,記住,一定要親手將信送到白家主人手裡。」

  拾兒疑惑地看了看手裡的信,又看看楊豁。如此鄭重其事的表情,他還是第一次在主子臉上看到,所以就算不解,拾兒也沒有追問,而是應了一聲,將信揣入懷裡,打簾出去了。

  要是那個人能出手相助,佘應景的事,還不算太失控。楊豁想到那個「白家主人」,臉上浮現一絲微笑,隨即又很快斂了回去。拾兒的話點醒了他,雖然現在一切的主動都掌握在他的手裡,但常季程到底會怎麼想,他卻不能完全猜透。最關鍵的問題是,要是常季程把佘家的秘密跟他說了,而這件事以後又被佘應景知道,他卻完全能夠預想得到,佘應景該是如何看輕他。

  楊豁不禁搖頭。顧慮太多,果然就落個處處不討好的下場。想到在監牢裡看見佘應景明明很想活命,卻偏偏又強挺脊背,死活不肯求人的模樣,他心裡又一陣氣惱。只是那倔性子的佘應景,就算到了牢裡,回視他的目光仍然如此堅毅,如此清澈……要是他能救她出來,又能保得了她家的祖墓,到時,她又該是怎樣一副表情呢?

  楊豁正閉目思考,卻聽見門外有家僕喊道:「少爺。」

  楊豁睜開眼來,自己挑開門簾出去,寒風撲面而來,讓他原本有些煩躁的心情似乎得以紓解,他調換表情,一臉平和,望向那垂目斂眉一臉恭敬的家僕,「什麼事?你手裡拿的什麼?」

  家僕的手上托著一個狹長的盒子,樣式古樸簡單,黑漆漆的,絲毫沒有吸引人的地方。

  「少爺,外面剛才有人送來這個盒子,說是常老闆送給少爺的。來人還說,少爺想知道的事,常老闆實在無法將真相相告,盒裡的東西是個線索,少爺想知道佘姑娘的事,只能從線索去猜。最後,那人還說,說……」家僕開始支吾起來。

  楊豁一挑眉,「那人還說什麼?」

  家僕苦笑一下,道:「那人還說,常老闆能夠做的,都已經做了。如果少爺果真救不了人,只能算佘家自己倒黴。」

  呵!這常老頭也算有意思,事到如今,竟然拿話來堵他了。楊豁卻不生氣,反而露出探視佘應景後的第一個笑容,伸手接過盒子,「你去吧。」他吩咐家僕,拿了盒子又轉身進入書房。

  楊豁有些詫異,這盒子比他想像的要輕。他沒有迫不及待地打開盒子,而是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室內一下子明亮許多。

  看來常季程能夠把生意做大,腦筋還是轉得夠快,只這麼一會兒就想通他楊豁之所以願意管這檔子事,是必有所圖。而且常季程也知道他圖的是什麼……想到這裡,楊豁又微微一笑。就算常季程知道楊豁對佘家秘密好奇,但他肯定不知道,楊豁對死守佘家秘密的佘應景,更加好奇。

  楊豁有些漫不經心地打開了盒蓋,事實上,當常季程把盒裡的東西交給他時,無論這盒裡裝的是什麼,楊豁都已不在意。常季程把秘密折了中,變成所謂的「線索」送到他手上,已經隱隱表示常季程更看重的是佘應景的命,而不是那連碑都沒有立的墓。楊豁對這一條很滿意。

  盒裡裝的,是一個卷軸。楊豁拿起來,徐徐展開,卻不禁愕然。白底的卷軸上只有兩個筆勁蒼峻的大字:聽雨。

  聽雨?這是什麼意思?

  果然夠簡單的啊,難怪只是「線索」……不過常季程竟然把這卷軸送來這裡,就表示這兩個字一定跟佘家的秘密有關。楊豁將字橫看豎看半天,摸著鼻子笑了。

  當初他棄文從商,楊父就大罵他這個不肖子不學無術,總有一天要後悔。現下他沒有後悔自己當初的決定,只是不得不承認父親罵得對,他楊豁自認為見多識廣,過目不忘,卻還是看不明白這兩個字隱含的意義,而這字,又是誰的真跡。

  聽雨,聽雨……意境倒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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