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燕燕于飛 | 上頁 下頁 |
| 六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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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鎮北王嫡長子,皇上親封的大將軍,受傷染病之後,竟是委屈自己屈就於這樣的所在嗎?就為了不讓其他人遭他連累,他寧可一個人躲在這荒僻之處? 傻瓜!她最珍愛的男人怎麼就如此傻氣,教她心疼不已。 金於飛一身風塵僕僕,不敢就這麼進去見夫婿,怕自己從外頭帶來的塵土會加重他的病,連忙喚人打了熱水,在院子裡的偏間梳洗沐浴,擰乾了頭髮,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這才接過大夫剛熬好的藥湯,親自送進屋裡。 她的男人,就那麼孤伶伶地躺在床上,俊臉灰敗,毫無血色,胸膛裹著一層又一層厚厚的紗布,顯然箭傷未癒。 他靜靜地沉睡著,如果不是受傷的胸膛還在微微起伏,她幾乎以為他已死去,一股難言的酸楚刹時橫亙在她心口,淚水當即如斷線的珍珠,無聲地碎落。 「懷瑾。」她輕輕地喊著他,小心翼翼的,不敢稍稍提高嗓門,就怕把那樣脆弱的他給驚醒了。 她想起了在現代的醫院,有一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也是如同這般一直沉靜地躺著,彷佛永遠不會醒。 她擱下藥碗,來到榻邊,溫柔地俯視著他的睡顏。 時光在這樣的靜謐中流逝,好似過了百年,又像是千年,她驀地聽見腦海裡響起一道蒼老淡定的嗓音。 「他這一生,尚有劫數未渡,你可還願為他以身相替?」 那道聲嗓,像是來自某個智慧的老者,扣問著她的心。 淚珠再度碎落,她毫不猶豫地點頭。「我願意。」 「即便舍了你的命?」 是的,即便她死了,只要他能平安活著,她便無悔。 於是,那道嗓音遠去了,就好像不曾出現過,一切都只是她的夢囈,她的一廂情願。 金於飛側身坐在那邊,手指輕柔地撫過玉懷錦的眉眼,充滿眷戀與憐惜。 驀地,睡夢中的玉懷瑾激烈地抽搐起來,眉宇痛楚地糾結著,金於飛見狀,刹時驚慌,正欲起身喊大夫進來,他忽然又平靜下來,只有嘴唇微微地開合著,似是在呢喃著什麼。 「懷瑾,你怎麼了?你想說什麼?」她靠近他,極力想聽清他破碎的低語。 終於,她聽見了,那沙啞疲憊的嗓音反覆呢喃,其實就是這麼一句話—— 「大小姐,別怕,我會保護你,你不會有事,不能有事……」 她愕然震住,不敢置信地盯著他。 所以,他和她一樣,也會夢見他們生生世世的糾葛嗎?是否就因為如此,前世的他在草原上看見仍是青春少女的她,才會感覺似曾相識,當兩國提起和親之事時,就悄悄向她父王求娶了她? 「乖,閉上眼睛……」 金於飛倏地低泣一聲,伸手掩唇,強忍住悲痛的嗚咽。 她想起了那個可怕的夜晚,在車子墜落懸崖前,她的玉哥哥透過車窗,用唇形對她道別。 小燕子,我走了,再見。 「哥,你別走,你回來啊,哥……」 金於飛哽咽著,只覺得一顆心揪緊,教她無法呼吸,躺在床上的男人也不知是否聽見她聲聲如泣血般的呼喚,終於睜開迷蒙的眼。 「小燕子?」他啞聲開口,神智仍有些茫然。 「是我。」她緊緊握住他的手,含淚微笑。「我來看你了。」 他先是怔怔地望著她,接著陡然回神,臉色大變。「誰讓你進來的?快出去!」 「我不……」 「聽我的,出去!」他激動地嘶吼著,宛如一頭受困的野獸。 她擔心他扯動了傷口,只得起身,從懷裡揣出一條方巾,系在臉上。「你瞧,我把自己的口鼻擋住了,你不必擔心將疫病傳染給我。」她見他掙扎地撐起上半身,一面用手壓著胸膛,顯然正忍著傷處的痛,越發不舍。「你莫生氣了,我懂得保護自己的,不會有事的。」 他勉力抬頭,兩道淩銳的眸刃射向她,她不免有些忐忑心虛。 「真的,你看我把這方巾綁得緊緊的,就算你當著我的面咳嗽也不怕的。」 他見她主動與自己拉開了幾步的距離,又圍著口鼻,稍稍安了心,語氣卻仍不悅。「誰讓你來的?我不是要你好好待在京城?」 「我想你了嘛,就想來看看你。」 她對他赧然笑著,略帶撒嬌的口吻頓時令他沒了脾氣,只得強逼自己硬下心腸。「如今你看到了,可甘願離開了?」 「為什麼你非要趕我走啊?」她嘟嘴。「我可不是旁人,我是你的妻子啊,是你最親的娘子。」 「就因為你是,我才更不能把病傳染給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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