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陪嫁 | 上頁 下頁 |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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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去前,鄭恬悄悄往屋內看了一眼,只見鄭瑜穿著肚兜便溜上床,睡在男人身側,想必等男人醒來時,她會楚楚可憐地撒嬌賣癡訴委屈,表示自己已經是他的人了吧! 只是那男人……會上當嗎? 想起方才隱隱約約聽見的那句話,鄭恬心下一沉,有種不祥的預感。 出乎鄭恬意料,武穆侯似是接受了鄭瑜的說詞,認定自己確是趁著酒意佔有了新婚妻子的貞潔,在領著妻子拜見婆母的途中,還溫聲安慰了她幾句。 鄭恬跟在相偕而行的兩人後頭,看著這對夫妻看似琴瑟和鳴的背影,心頭不由感到些微奇異。 由於蕭雋的親生父母都已去世,新婚隔日,原是該先帶著新婦去祭宗祠,但他說了今日起得太晚,家裡親戚都到了,不好讓他們久等,便先來到正廳行認親禮。 不知怎地,鄭恬總覺得這是他的藉口,彷佛他其實並不怎麼情願帶新婦去見親生父母似的,或許是他對這樁婚事並不滿意? 正尋思著,一行人在蕭雋的帶領下,魚貫踏入正廳,廳內已擠滿了人,高堂上端坐著一位中年美婦,正是這間侯府的老夫人,武穆侯的繼母林氏。 說起這武穆侯,祖上跟蘭陵蕭氏有些關係,因輔佐大齊開國皇帝有功,是本朝寥寥可數獲賜丹書鐵券的勳貴,可惜子嗣異常單薄,長房一支傳到蕭雋這代更只有他這個獨子,繼母生了兩個妹妹,都已出嫁。 也因此,鄭瑜無須面對一串叔伯小姑,只需侍奉好林氏這個婆母即可,比起其他嫁入勳貴之家的新娘,算是輕鬆不少。 不過自家雖只有一個繼母婆婆,旁系幾房的叔叔嬸嬸、哥嫂弟妹卻是來了不少,鄭瑜一一見禮。眾人看她生得漂亮,說話又輕聲細語,一派溫婉知禮的風度,都著實誇了她一番,讓她不禁暗自得意。 認過親後,林氏本欲招待親友們到隔壁的小花廳入席,蕭雋卻輕描淡寫地開了口。 「母親等等,瑜兒還有個姊姊尚未見禮呢!」說著朝鄭恬招了招手。「恬兒過來。」 恬兒! 鄭恬暗自抖了抖,昨夜至今他倆不過才見過兩次面,根本沒說過幾句話,要不要叫得這般親密啊? 眾人早就看見躲在後頭的鄭恬了,見她姿容出眾,心裡都暗暗贊了幾句,不少年紀較輕的男子更是看呆了眼。可即便生得再美,看她站的位置,眾人也只當她是這府裡的姨娘之類的人物,不料蕭雋竟會親自點她出來。 「這便是陪你媳婦嫁過來的媵妾?」林氏看了看繼子,有些疑慮。「可她只是個姨娘……」 妾非正妻,哪有資格在這種場合行見面禮? 「什麼姨娘?」蕭雋朗聲笑道。「母親有所不知,瑜兒跟她這個族姊感情最好了……」說著又湊近母親耳畔低低補充了句。「昨晚還是姊妹倆一同服侍兒子的呢!」 什麼?! 聽見這話,林氏整個人都呆了,雖然繼子最後那句沒有其他人聽到,但她這個做長輩的,想起那三人同床的情景實在也臊得慌。 「我看也不必分什麼正室或偏房,都叫夫人吧!」蕭雋提高了音量。 這句話廳內眾人一概都聽得清清楚楚,盡皆駭然變色,鄭瑜面容蒼白,鄭恬也神情一滯。 「當然,外頭自是以瑜兒為侯夫人,不過恬兒也有資格出外交際,就讓府裡稱她一聲恬夫人吧!」 這意思是抬高她這個媵妾的地位了,相當於民間所謂的平妻,當著眾人面前宣佈此事,等於是給鄭瑜這個正妻沒臉啊!她能服氣嗎? 鄭恬蹙攏秀眉,悄悄窺探鄭瑜一眼,果然見她氣得咬緊下唇,雙手雖是藏在衣袖裡,但那長長的指甲想必正掐進掌心肉裡。若不是當著這諸多親戚面前,恐怕她會當場發飆了吧? 偏偏蕭雋端著一副理所當然的臉孔,望著妻子笑眯眯地問:「瑜兒,我這安排你可同意?」 鄭瑜咬了咬牙。「夫君體恤我們姊妹情深,妾身自是感激,可這似乎不合規矩……」 「管他什麼規矩?在這侯府裡,我說的話就是規矩!」 朝陽自廳外射入,蕭雋挺拔的身軀正好背著光,俊臉半隱在陰影下,身上綴著銀色暗紋的錦袍偏是顯得更加流光輝耀,配上他狂妄的言語,凜凜然有股淩厲如霜的氣勢,一時間刮得廳內諸人透不過氣。 誰都不敢開口反駁他,就連他的繼母林氏也只是囁嚅著偏過頭去,一副撂手不管的窘態。 鄭恬垂落羽睫,掩去眼中神色。 廳內的氣氛冷凝異常,一干人等面面相覷,任誰都不好插手管這家務事,過了好片刻,鄭瑜方才捏著嗓子細聲細氣地開了口。 「姊姊還不謝過侯爺恩典?這是我們爺憐惜你呢!」 鄭恬聽得出她語中的嘲諷,可也只能裝作不懂,抬起頭來甜甜一笑,翩然彎身行禮。 「謝謝侯爺,謝謝夫人。」 蕭雋意味深長的眸光掠過她,嘴角隱隱噙著一絲冷笑。 鄭恬心頭一緊,若說她昨夜還疑心自己聽錯了,此刻已然毫無疑慮,這個男人是故意的,他是藉此挑撥她和鄭瑜。 他為何要如此做?莫不是已經猜到鄭家要她陪媵嫁入侯府的用意? 不等她凝神細想,蕭雋已陪同幾個年長的叔輩施施然步出氣派莊嚴的正廳,臉上的笑容看似溫煦,卻令人感受不到絲毫暖意。 比起武穆侯府,鄭府固然不及其格局寬敞大氣,但雕樑畫棟,細微處之精緻華麗猶有過之,園中花團錦簇,迎風送清香。 這日正是蕭雋陪同新婚嬌妻回門的日子,他這個戰功彪炳、在御前頗能說得上話的勳貴女婿一現身,不說闔府頓時蓬蓽生輝,至少當家的戶部侍郎鄭文正見到他時,也得擺出一派笑臉相迎,如沐春風。 蕭雋在認親時鬧的那一出早已傳出些風言風語,鄭大人也有所耳聞,見蕭雋把鄭恬也帶上,而且待她彷佛比待自己女兒尚且溫柔體貼幾分,面上不顯絲毫異樣,依然是笑盈盈地寒暄,不愧是在官場上打滾的老狐狸。倒是站在他身後的次子鄭成韋見鄭恬穿一身柳黃色纏枝杏花衣裙,低眉斂目地站在一旁,縱然只見側臉,姿容卻猶如閑花照水,似是比素日更加清豔嬌婉,不由得偷偷瞧了好幾眼,頗有些目眩神馳。 鄭大人似是警覺到兒子的失態,迅速轉了話題,朗笑著說自己剛得了一壇御賜的好酒,拉著女婿就說要到書房喝酒,鄭家長子對二弟使了個眼色,鄭成韋也只能收回盯著鄭恬的視線,跟著兄長等一行人前往湊趣。 見一群男人說笑著離去,鄭夫人可就沉不住氣了,急急打發鄭恬去看自己親娘後,便要女兒回房跟自己說話,仔細探問這兩天在侯府都發生了什麼事。 聽聞女兒竟是在新婚之夜主動提出姊妹共侍一夫的提議,她頓時驚愕不已,責備女兒不懂事。 「你這傻孩子!再怎麼想抬舉恬兒那丫頭,也不該犧牲自己的洞房花燭夜,你要知道,那可是你的日子,恬兒只是陪媵,她想侍寢也輪不到那天晚上跟你這個當家主母分寵!你啊,瞧你從小也是聰明慧黠,怎麼偏在這等大事上犯糊塗?你要娘該怎麼說你好呢?」 鄭瑜遭母親一頓恨鐵不成鋼的痛駡下來,又是懊惱,又是委屈,既然無法跟娘親明說自己的困擾,只好拿出女兒嬌態,軟綿綿地撒嬌。「娘,你別說了,女兒那不是……太緊張了嗎?我一瞧見侯爺醉成那樣,還要跟我……我一時就慌了嘛!」 「娘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每個女兒家都要經歷過那事的,痛就痛點兒,眼睛一閉、牙一咬,不就熬過去了?」 「唉,娘,女兒知錯了,你就別再說了。」鄭瑜斂眸,雙手絞著衣帶裝羞。 鄭夫人看著女兒神色黯然的模樣,暗暗歎息,她只有這麼一個掌上明珠,從小護著、寵著,不免嬌慣了些,雖說這事女兒真的欠缺思量,她仍不舍多加苛責。「你啊!」 鄭夫人拿手指點了點鄭瑜額頭,鄭瑜見母親面色緩和了,立即順竿子上爬,捏著母親臂膀討饒。「娘啊,反正事情都那樣了,你可千萬要替我想想辦法,侯爺居然在認親時當眾說出那番話,讓府裡的下人也稱鄭恬做夫人,明顯就是不把我這個正妻放在眼裡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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