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不愛江山 | 上頁 下頁
三十


  讚歎的聲嗓拉回無名的思緒,他望向真雅,她正站在樹蔭下,欣賞清晨的草原景色。

  天色蒼藍,金光未透,雲間流轉著淡紫嫣紅,霞光迷離,山峰繞著一圈銀帶,山頂是皚皚白雪,海水凝凍成冰,冰面下水影如花,枯黃的草場裡,一匹匹駿馬騰飛踢踏。

  見她一臉神往,近乎迷戀,無名心弦一扯,走近她。「美吧?」

  「嗯。」她用力點頭。「當年德宣哥哥形容的草原景致,原來就是這般模樣。「德宣?」他挑眉。

  「我的異母哥哥,父王曾經立他為太子,可惜他後來被誣陷謀逆,含恨而終。」真雅語調一沉,神色悵然。「從那之後,世事變了許多。」若不是德宣遭誣陷而死,或許他們兄弟姊妹今日無須相爭這王位,大家都能和睦相處。

  無名觀察她眼神的變化,知她憶起不愉快的往事,識趣地轉開話題。「等過了這片大草原,離沙漠就近了,沙漠風光,才會真正令你瞠目結舌呢!」

  「真的嗎?」水眸綻亮。「那我們快走吧。」

  兩人躍上馬,一人一騎,並髻而行,一路閒談,指點風光,離希林邊關逐漸遠了。

  數日前,他們由衛國轉進希林西方邊境,昨日又越過邊關,如今每行一裡,便是離她的江山更遠,終有一天,將會是千萬裡之遙。

  到時她會後悔嗎?會想念她的國家,以及那片土地上的百姓嗎?

  他不希望她後悔。

  他輕踢馬腹,靠她更近。「你怎樣?會冷嗎?」

  「怎麼會?」她笑睨他一眼。「你贏來給我的這塊狐裘暖得很,我幾乎都要流汗了,怎會覺得冷?」

  說到這塊狐裘,是他昨日於客棧和幾名來自西域的商人擲般子對賭,他連贏數十把,最後終於贏得這昂貴的賭注。

  她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這還是她生平初見有人賭博為戲,原來如此有趣,她嚷著也要玩,不料連下數把,卻是把把皆輸,令她很不服氣。

  「說也奇壓,為何我賭運那麼差?真是不敢相信。」想起昨夜之模,真雅忍不住埋怨。

  他朗笑。「你真以為那跟運氣有關?」

  「不然呢?」她狐疑地望他。

  「跟人擲殷子,考較的是這裡。」他比比自己的耳朵。

  「耳力?」

  「不錯。」

  「你的意思是,你光用聽的便能聽出莊家擲幾點?」

  「嗯哼。」

  「怎麼可能?」她不信。「那是能聽得出來的嗎?」

  「我本來也以為聽不出來,不過這身本領可是一位專業賭徒傳授我的,斷無虛假。」

  「又是你在沙漠學的嗎?」

  「嗯。」

  「看來你在沙漠那段日子,過得挺多采多姿的。」

  「是挺有意思的。」

  她更嚮往了,每回聽他說起那時的日子,總覺得自由自在,仿佛日日都有新鮮事,教人心生期待,不似她在宮裡,天天與人鬥心機,令人厭倦又疲憊。

  一念及此,她心一沉。

  「要吃糖嗎?」他從懷裡掏出一根麥芽糖,也不知是杳看出她情緒有些低落。

  她征征地望著那糖。他說過,人生太苦,吃點甜調和會更好。

  「要嗎?」他再問。

  她接過,撕開糖紙,猶豫片刻,含進嘴裡,一抹甜味頓時於唇腔散開。

  「好吃嗎?」他笑望她。

  她頗首,亦回他嫣然一笑。

  兩人各自舔著麥芽糖,她學他懶洋洋地叼在唇畔,一副散漫不文的姿態,他看了,放聲大笑。

  「這不像你,殿下。」他眨眨眼。

  「不像嗎?那這樣呢?」她換個姿勢,用雙手握住糖梗,探出丁香小舌小心翼翼地舔,像小女孩吃糖那樣。

  他看著,原想繼續取笑,但不知怎地,視線忽然膠著於她粉嫩如花的唇瓣上,喉間一陣難言的焦渴。

  真想成為她嘴裡那塊糖,由她含著,慢慢地融化。

  他全身燥熱,連忙撇過頭。她沒察覺他的不對勁,午後,兩人經過一片白樺樹林,擇了塊樹下的平地坐下,取出事先預備的乾糧。

  「要喝點嗎?」她拿著一個葫蘆。

  「這什麼?」

  「是你最不敢喝的東西。」

  他不敢喝的?他一怔。「莫非是酒?」

  「沒錯,我昨晚請客棧小二打給我的。」她輕綻芳唇。「怎樣?喝一點吧。」

  她在說笑嗎?明知他不能喝酒。

  「方才我聽你的,吃了糖,這回換你聽我的,就淺嘗幾口也成啊。」

  他睦視她。「我不是告訴過你,我喝酒會起疹子?」

  「呵,我就是想看看那疹子是何模樣,喝吧?讓我瞧瞧,你喝酒之後是何神態?」她軟聲央求。

  也就是說,她想看他的笑話就是了。

  無名抿唇,很想表示憤怒,但聽著她的甜嗓,胸臆卻一塌糊塗地軟化,別說是喝幾口酒了,瞧她這般求他的嬌態,要為她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喝就喝!以為我怕你嗎?」他橫院她一眼,搶過酒葫蘆,打開塞口。

  聞了聞酒氣,有些嗆,他咽口唾津,遲疑半晌,跟著把心一橫——大不了癢個幾天而已,又如何?

  他仰壺就唇,咕嚕咕嚕連灌好幾口,一派瀟灑,喝畢,更故作豪邁地以袖口拭去唇畔酒滴。

  「好,夠爽快!」她笑著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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