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不愛江山 | 上頁 下頁
二十四


  她黯然搖頭。「我不該懷疑的。」若是連承熙她都不能相信,那這世上,還有誰能盡信?

  又或者,承熙只是嫉妒,嫉妒這段時日她與無名太過親近,她看得出來,他對無名很是忌憚。

  是因為妒意,才促使他射出那枝不該射的箭嗎?

  真雅淡淡沉吟。「我想這其中必有誤會。」

  「是嗎?」無名冷哼,換個姿勢,一時牽動傷口,痛得眼角抽動。「將成王的人怎能說這種話?身為王者,該當對臣下永遠抱持懷疑之心。」

  她震顫地望他。

  「我說錯了嗎?」他撇撇嘴。「若是什麼人都不相信,那是暴君;若是每個人都相信,那是昏君。所謂的明君,該是能分辨得出何人可信、何人不可信,即便是在信任當中,亦不忘心存懷疑,無論何時,都不能被私情蒙蔽雙眼。」

  他說的有理,犀利透徹,一針見血,但要她懷疑承熙?

  真雅暗自深呼吸,轉開話題。「你昏睡了兩日,一定餓了吧?洞外溪澗裡有魚,我抓來烤給你吃吧。」

  「公主抓魚?」他興味。「你會?」

  「別小瞧我。」她橫晚他。「連這點求生的本事都不會,怎麼在軍中生存?」

  半個時辰後,她不僅抓了魚、烤了魚,還摘來十數枚山果,成果豐碩。

  他新奇地望她。

  「怎樣?佩服吧?」她頗得意。

  他笑了,贊道:「堂堂公主,捕魚本領不輸山野匹夫,在下的確佩服,只不過這燒烤的本領就不怎麼樣了,瞧這魚,都烤焦了。」

  「你懂什麼?這魚皮就要焦點才好吃,你瞧,剝開皮後,魚肉嫩度豈不正好?嘗嘗!」

  他依言咬了口魚肉,果然滋味鮮美。「這魚真好吃,這讓我想起了在沙漠的那段日子。」

  「沙漠?」她眼眸一亮。「你去過嗎?」

  「不僅去過,還在那兒住了兩、三年。你也知沙漠沒什麼好東西吃,我從小嗜吃魚,偏偏沙漠最缺的就是水,可饞死我了。有次一隊西域商旅帶來魚幹下酒,我為了想嘗嘗那魚幹,被迫喝了兩杯酒,當晚就起了疹子,癢得難以入眠,隔天整張臉紅通通,還被那些商人笑呢!」

  說起當時模事,無名顯得眉飛色舞,口沫橫飛。

  她好奇地望他。「聽來你好像很喜歡沙漠的生活?」

  「是挺喜歡的,除了沒有魚吃,每日都有新鮮事,都能從各國商旅口中聽見不同的見聞。對了,有一日……」

  他興致勃勃地與她分享沙漠生活的趣事,那兒的風土人情、那兒的浩瀚無垠、那兒的快樂,以及深夜獨自立于沙丘時,忽然來襲的蒼涼。

  他說了很久,仿佛忘了自己傷口的疼痛。

  她嚮往地聽著,在他的故事裡,沒提到一句師父,她猜想或許那時候他沒跟師父同住一起,也或許是他刻意不在她面前提起。

  「……哪天,我帶你去沙漠瞧瞧吧!」他天外飛來一句。

  她怔了征。「我?去沙漠?」

  「你沒去過吧?不想去見識嗎?」

  怎會不想?她當然想!

  小時候,德宣太子曾告訴他們一群弟你許多關於西域諸國的趣聞,那都是他輾轉從商團口中聽來的,有一回,他甚至領著德芬偷偷隨著商團走了一程,直至希林邊境。那次偷溜出宮,在宮裡掀起驚濤駭浪,父王因此震怒,罰太子禁閉三個月。

  可那三個月,卻是他們兄弟姊妹最親近、感情最融洽的時候,大夥兒都擠到東宮聽德宣說故事,日日流連忘返。

  那段童稚歲月,已去得好遠好遠了,之後德宣遭誣陷謀逆,仰藥自盡,所有太子黨羽一概伏誅。

  童年從此不再,而她的手足們,死的死、決裂的決裂,各自步上了相背離的道路。

  德芬、開陽,還有她,他們都變了,直至某個人成王的那天,他們還有誰能記得過往的點點滴滴?能把著酒,共同回憶當時的歡笑與淚水嗎?

  又或者,彼此只能於黃泉地下再相見了……

  思及此,真雅驀地感到酸楚,眼眸隱約灼痛。

  無名靜靜地凝望她,見她眼波盈盈、隱隱含淚,心弦一扯,也不知哪兒來的衝動,忽而落話。

  「就去吧!」

  她愣了愣。「去哪兒?」

  「跟我去沙漠。」他熱切地說道,墨眸如星閃爍。「別當什麼王了,稱王毫無樂趣,多累,不如跟我去沙漠,我們可以沿著水路走,一路去到海的另一邊,你想試試坐船渡海吧?乘風破浪是何等滋味,不想試試嗎?不想瞧瞧海的那邊,住的都是什麼樣的人嗎?

  是否都有些奇怪的發色、玻璃似的彩色眼珠?他們吃的是什麼,穿得又如何?你不想去見識嗎?」

  他的字字句句猶如一波波海浪,拍打她心岸,她顫慄著,明知不該隨他的話起舞,卻忍不住動搖。

  若是她不須成王,若是她能放棄競逐這王位,自由自在地與他一同遊歷世界各國,若是……

  她心一沉,理智乍醒。

  沒有若是,從她對承佑哥許下承諾的那日起,她便註定必須堅毅地踏上這條王者之路——

  不能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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