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不愛江山 | 上頁 下頁


  她凝眉睦他,不言不語,不驚不慌,不似尋常女子,或者口出嚴厲指責,或作出嬌羞姿態。

  他微微一笑,不愧是她。

  他刻意傾身向她,讓溫熱的呼息吹拂她鼻尖。「不是嫌我煩嗎?既然如此,我離你遠一點,豈不更好?何必介意我有沒跟上?」

  她稍稍將臉退後。「我沒嫌你煩。」

  「可如方才表現出來,像是那樣呢!老實說,我這裡,受了傷。」他用另一隻手,指指左胸口。

  「哪裡?」她不解。

  「看不懂嗎?我的心啊!」他哀歎似地強調。

  她恍然,終於領悟他話中涵義,但奇特的,她並不覺得他意在輕薄,只是玩笑。「你鬧夠了吧?快放開我。」

  他努嘴。「你總是把我當孩子。」

  「那就別老是像個孩子。」她無奈地瞥他一眼。

  「我像嗎?我一個昂藏七尺的大男人,真的像孩子嗎?方才我攬著你的時候,你敢說你的心沒亂了一分一毫嗎?」他再度靠近她,微啞的嗓音蘊著暖昧。

  她確實有過瞬間心韻錯亂,但……她搖首,不願承認。「我沒心亂。」

  「當真沒有?」

  「沒。」

  他鬆開她,退後兩步,作出大受打擊的姿態。「呢,我這裡又受傷了。」

  還在玩?她無可奈何地瞅著他。「別胡說八道了,回宮吧!」

  語落,她轉身就走。

  這回,他跟上了,步履輕快,唇角勾著笑。

  收回前言,他不後悔當時沒選擇德芬,而是選擇她。

  是她,也挺好的,至少她好玩有趣,而且有某種令他心跳奔騰的能耐。

  他揚起雙手,在她身後,比出個拉弓射箭的姿勢——

  女人,我要定你了!

  虛擬的箭淩空破出,不知何時,方能射中她芳心?

  「那個不能說的理由,究竟是什麼?」

  回宮後,真雅跟幾名大臣約了議事,還自忙公務去了,無名獨自東瞧西逛,過了晌午時分,在御花園的角落偶遇曹承熙。

  他佇立于池畔,看來心事重重,無名一時興起,悄悄接近他身後,呼喝一聲,順便拍他一下。

  曹承熙一驚,抽凜氣息,回頭見是他,兩人又吵鬧起來,但末了,曹承熙還是忍不住問出一直在心頭盤桓的疑問。

  「你還在糾結這個問題啊?」無名嗤笑,見曹承熙擰眉膛目,一副又要與他算賬的神態,舉雙手投降。「好好好,看你這麼鑽牛角尖挺可憐的,我就好心點跟你說了吧。」

  曹承熙怔住,原以為自己得追問半天,說不定還得再次遭他戲弄,不料這回他如此千脆。

  「你……不會是想打誑語騙我吧?」實在懷疑。

  「啥,你若是不信,我就不說了。」無名可踐了,灑脫地揮揮手。「哪,我走啦。」

  曹承熙目送他蹦蹦跳跳的背影,一股悶氣在胸臆灼燒,遲疑片刻,終究揚嗓。

  「你站住,給我回來。」

  「怎麼?想聽啦?」他笑眯眯地回首。

  曹承熙眼角抽搐,強忍出拳的衝動。「說吧。」

  「不怕我打誑語?」

  「諒你也不敢。」

  「誰說我不敢?」他扮個氣煞人的鬼臉。「我就偏偏要騙你。」

  「你——」曹承熙驚怒不已,眼看就要變臉。

  「好好好,不逗你了,我實話說了吧。」無名揶揄笑道,走回來,拾起地上一根萎落的花梗,一面揮灑把玩,一面悠然道來。「為何德芬公然以天女身分行幻術,假借天命,真雅她明明看破了,卻不當場揭穿呢?這是因為若是當眾宣稱這是一場幻術,便會損

  及王室的威信。」

  「為什麼?」曹承熙不解。

  「我說你這腦子,管用點好嗎?」無名作勢拿花梗敲他的頭。「天子天子,為何人們會稱一國之君為天子?百姓敬畏上天,所以歷代君王都以上天之子自居,天子主持祭天儀式,目的便是藉此統禦神權,這也是王室權力來源的根基之一。否則你想想,百姓為何

  要對王室效忠呢?就因為他們以為王室是天神的血脈啊!」

  王室是天神的血脈?曹承熙一震,隱隱領會了。

  「德芬受封為天女,等於是陛下把自己原該獨攬的神權分到她身上了,在百姓眼裡,她便成為王室血脈最重要的象徵,是能與上天溝通的人物。這時候你戳破她,說這場天命欽點的戲碼只是幻術,那豈非同時也擊潰了王室在百姓心目中神聖的形象?原來王並

  不能跟天神溝通,原來這一切都是權術詭計——你倒說說看,人心不會因此而動搖嗎?」

  這話問得犀利透徹,曹承熙頓時感到狼狽。對呀,怎麼如此簡單的道理他卻想不通呢?當日除了貴族權臣,還有多少王城百姓也在現場,能說破嗎?說了,不僅德芬顏面無存,所有王室中人個個都逃不過百姓的質疑,那麼這個王室如何能統治人民?

  「所以,德芬公主是極聰明的,她是故意將接神詔的消息放出去,讓百姓們都來觀看,如此一來,縱使貴族們有所懷疑,也只能啞巴吃黃連。」話說到此,無名笑笑,墨眸熠熠。「我早說了,不除天女,後患無窮,現下真雅公主可頭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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