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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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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為了想彈出那首曲子,他拚命練習,不停地勉強自己的手,最後終於賠上了它? 一思及此,她雙腿癱軟,驀地滑跪在地。 是為了她嗎?為了對她表明心意,他不惜毀掉自己的右手? 傻瓜!傻透了! 「……是誰?誰在那裡?」白謹言聽到了異響,嚴厲著聲調以德語逼問,「出來!」 她沒有動。 「出來!你究竟是誰?」話語還未落,他已隨手拿起餐籃裡的一把水果刀,小心翼翼地走近書櫃。 她不想讓他見到她痛哭的模樣,也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只好伸出一隻手,搖了搖。 「……戀辰?」只是一隻手,他便認出了她。「是你嗎?」 她依舊不語。 「戀辰,你怎麼會來?」他放下刀子,踉艙奔向書櫃陰影處,果然見她跪坐在地,螓首埋入膝間。「怎麼了?你不舒服嗎?」 她搖搖頭。 「是不是外頭天氣太冷了?你凍著了嗎?頭痛嗎?」他焦急地追問,一面拉起她的手,探測溫度。「好冷。你又忘了戴手套嗎?這麼冷的天!怎麼老是不記得呢?」 聽他又像從前一樣責備她,她心一扯,終於抬起頭來。「我……很好。」迎向他的,是一張珠淚縱橫的容顏。 他一怔。 「你的手……怎麼了?」她哽咽著問。 「手?」 「究竟、怎麼了嘛?」她顫著嗓音,又是驚懼,又是心疼。 「啊,你說這個嗎?」他望向自己的右手,雲淡風輕地解釋,「別被嚇到了。其實只是醫生不想讓我動到這只手,才故意包得這麼誇張的。根本沒什麼。」 她沒被他騙過去,又追問:「為什麼不讓你動?是不是已經麻痹了?」 「放心吧,複健幾次便會好的。」 那麼,果然是使用過度而麻痹了。由指尖的神經一直到肩頭,他麻痹的範圍究竟有多大? 愈想愈心急,她禁不住伸手捶打起他的胸膛。「你、你是白癡嗎?怎麼能這樣虐待自己的手?你不知道這弄不好的話有可能影響到脊髓嗎?萬一你因此半身不遂怎麼辦?笨蛋!笨蛋!萬一永遠好不了怎麼辦?萬一以後連普通的手指活動也不能了怎麼辦?你都不顧自己身體的嗎?你老是叮嚀我要保護自己的手,怎麼不照顧好自己的?瘋了!你瘋了!」 她好氣,真的好氣,可又好心疼,疼得快無法呼吸了。 「……你要是因為這樣毀了自己的右手,看我怎麼教訓你!」她氣苦地哭道。 白謹言微笑了,她無意間的真情流露感動了他,胸膛滿滿的,飽漲著某種說不清的激情。 「別擔心,這是最後一次了。」他用左手擁她入懷。「我以後,再也不會這樣彈琴了。」 這樣賭上性命的彈法,一次就夠了。 她沒說話,靠在他懷裡不停地哭泣,像要訴盡心中所有酸疼哀苦似的痛哭。許久,才稍稍收東了理智,揚起容顏。 「我聽過……那首曲子了。」 「好聽嗎?」他柔聲問。 「我本來以為是你替另一個人譜的,是另一個人彈出來的,我好生氣,好嫉妒,有一刹那想殺了你們兩個。」她汗顏坦承,臉頰燒燙,紅得像一朵含羞的玫瑰。 「傻瓜。」他伸指點了點她鼻尖。「那當然是為你譜的。我不是說過嗎?總有一天會為你譜完這首曲子。」 「可是——」她咬唇。 她曾經那樣驚天動地地怪他,曾經狠絕地在兩人之間劃下界線,他怎能輕易原諒她? 「知道嗎?我聽了你的試聽帶。」仿佛看出她內心的思量,他主動開口。 「啊,我知道。懷風跟我說了。」 「那不是你的聲音,也不是我的聲音。」白謹言幽幽地道,凝望她的眼神深邃下已。「我知道你迷路了,戀辰。」 「我……迷路了?」 「你找不到方向,找不到感情的出口,所以你的琴聲聽起來悶悶的,像壓了幾千斤的愁,像說不出話來的啞女孩。」 「是那樣嗎?」她茫然。 「都是因為我。」他澀澀地說,「是我傷了你的心。」 「你——」 「我知道你愛我,戀辰。為了讓我高興,為了讓我不要覺得那麼孤寂,所以你才會千方百計想彈出我的聲音。」他頓了頓,拉起她的手緊貼住臉頰。「是我太自私,光想著自己,卻沒去體會你的心情。」 「你其實不太高興我彈出你的聲音吧。」她憐愛地望著他,在前幾天反覆聽著他的曲子的時候,忽然領悟了這一點。「聽見自己的聲音從另一個人手中彈出來,其實很寂寞,對吧?」 「我怕自己的琴聲被遺忘,也怕被取代。」他坦言,「還有,我也怕你恨我。」 「恨你?」 「你為了彈出我的聲音,卻失去自己的,總有一天會因此而恨我。」他苦笑。「我不希望看到那一天。」 「為什麼?」她啞聲問。縱然早已猜到答案。 「因為我愛你。」他低低地,眼圈一點點、一點點泛紅。「我需要你,我怕你……離開我。」 她顫慄不已,這一刻,深深體會到他總是藏在最深處的澎湃情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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