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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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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她離開他了。 早就預料到會有這一天,不是嗎?本來她闖進他孤寂的人生軌道就是個意外,沒道理這個意外得持續一輩子。 她的離開,是必然,不得不然。 他必須接受。 也只能接受。 擱下湯匙,白謹言悵然的眸調向窗外,漫天雪絮飛揚,又是聖誕將近的時節。 舔了舔唇腔內甜膩的味道,他漫漫回想前幾年的耶誕,不是陪她回台探望父母,就是帶著她滿歐洲跑,每年都是熱熱鬧鬧的,甜蜜歡樂。 今年,他又是一個人了。 也沒什麼,從十六歲離家那年,他就習慣了一個人不是嗎?別說這西洋味濃厚的聖誕節了,就是農曆春節、中秋節,他也經常一個人過。 陪伴他的唯有鋼琴。 一直只有鋼琴。 轉回眸,他拾起湯匙,舀下最後一口冰淇淋送入嘴裡。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也習慣在大冬天捧著一盅冰淇淋了,尤其今年,幾乎每天狂吃。 其實還是不喜歡冰淇淋冷冷涼涼又甜甜膩膩的味道,只因為她喜歡,所以他偶爾陪著她吃,到如今想戒,卻發現反而上了癮。 對原本討厭的滋味上癮,想來也真可笑。 可笑啊! 站起身,白謹言讓前額抵上玻璃窗,讓那透骨的冰涼,鎮靜自己過於燙熱的心緒。 眼眸,也暖暖熱熱的,最好一併淪了。冷了,才不會融化某種他不願意讓人見到的東西。 雖說,這裡也沒有別人在看…… 叮鈴。 有人在按門鈴。 他身子一僵。 叮鈴。 究竟是誰?這樣的雪天,聰明人都會乖乖躲在屋內,何況他在維也納,也沒有個知心到會這樣突然來訪的朋友。 邁著僵硬的步履,白謹言慢慢走向大門,透過防盜眼觀察來客—— 連帽的厚雪衣露出一張俊朗的臉孔,嘴唇凍得發紫,卻仍淡淡勾著笑意。 他立刻拉開門。 「懷風!怎麼來了?」急忙迎進好友,為他掛上雪衣,然後將他推到暖烘烘的壁爐前,倒給他一杯熱茶。「這麼冷的天還出門,你瘋了嗎?還有,你怎麼會來維也納的?」 「我來看你。」楚懷風嘻嘻笑。 「專程從臺灣飛來?」 「嗯。」 白謹言心一緊,不禁感動。 他……擔心他吧。 「我很好。」他儘量維持歡快的語氣,「你看到啦,寒冷的冬日裡坐在壁爐前喝茶看書,優優閑閑,人生不亦快哉?」 「看起來的確很優閑。」楚懷風環顧四周,特別留心了那架孤單立在琴房裡的鋼琴——如他所料,鋼琴又上了鎖,顯然遭受冷落已久。「我聽說你連教書的工作都辭了?不教書,也不譜曲,真準備過隱居生活?」 「不好嗎?」白謹言淡應一句,懶洋洋躺落沙發。 楚懷風深深看他一眼。「你聽說了你愛徒最近的消息嗎?」語氣清淡,仿佛漫不經心。 可白謹言依舊顫了一下,好一會兒,才揚起嗓音,「她……過得好嗎?」 「還可以吧。自從在蕭邦大賽得了第二名後,她更受歡迎了,一堆公司搶著要贊助她辦巡迴演奏,唱片公司也忙著安排她跟一個日本新秀合出雙鋼琴專輯。」 日本新秀?就是那個宮城吧。 這麼說,她果然答應跟唱片公司簽約了。 白謹言想著,喉頭澀澀的,泛開某種難以分辨的滋味。他斂眸,強迫自己咽下那樣的苦澀。 不管怎樣,只要她能繼續彈鋼琴就好了,至今,他還記得那天她的手住他面前流血時,那股撕裂他心肺的痛楚。 他很高興她沒因此毀掉自己的手,倘若為了和他賭氣而葬送鋼琴生涯,就太不值了。 「要不要聽聽這個?」楚懷風突然從背包裡掏出一張CD。 「是什麼?」 「試聽帶。」 「什麼試聽帶?」白謹言不解。 「這是我那天去錄音室聽她錄音時,偷偷拿的。」楚懷風笑,湛眸閃過調皮輝芒。「不想聽嗎?」 是她彈琴的錄音? 白謹言忽地領悟了,原來好友特地飛來維也納,並不是單純為了探望他而已,更是為了將這張CD親自交給他。 「她彈得……怎樣?」他顫著手想接過,卻又猶豫不決。 「你自己聽聽不就知道了?」 是啊,聽聽看就知道了。 他無語,直直瞪著CD。 「怎麼?怕啊?」楚懷風看透了他的矛盾與恐懼。 他澀澀苦笑。 是的,他怕。 怕聽到的是屬於他的聲音,也怕聽到的,不是自己的聲音。 不論哪一種,他都無法承受。 因為前者表示他被取代,後者表示他被—— 遺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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