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彈琴說愛 | 上頁 下頁
三十六


  「那你怎麼還不在乎?」他再度拉高聲調,「你不害怕嗎?你不怨恨嗎?你彈的,不是自己的琴聲啊!」

  「我不在乎,我本來就想彈出你的聲音啊!這些年來,我的目標一直是彈出你的聲音,現在好不容易做到了,又怎麼會怨恨呢?」

  「即使你……因此失去自己?」

  「沒關係的。」她握著他的手,凝望他的笑顏美麗得令人心動,卻也溫柔得令人心碎。「是我自願的。我願意成為白謹言第二,做你的傳人。」

  他心口為之一窒。

  她自願成為白謹言第二,自願做他的傳人。可她……憑什麼成為他?憑什麼自信滿滿地以為自己可以代替他?

  她根本不明白自己在做什麼,根本不明白她真誠的笑容正一點一點、毫不留情地侵蝕著他的情感與自尊……

  「不許你這麼說!」他倏地怒吼,淩銳的聲嗓幾乎震垮天花板。「白謹言第二?我的傳人?成為我的影子真的值得你這麼高興嗎?你不是白謹言!永遠也不是!你懂嗎?懂嗎?」

  她不懂。

  不懂他為何這般反應,不懂他的神情為何看來如此激動而絕望。

  她做錯了什麼?這一切,難道不是他的希望嗎?

  當初他從她父母身邊帶走她,不就說了他唯一的要求,就是讓她彈出他的聲音嗎?為什麼她好不容易做到了,他卻反而不悅?

  「老師,你究竟……怎麼了?」羅戀辰顫著聲嗓問他,容顏血色盡失,心臟像遭人扭了死結,一陣一陣地抽疼。

  他沒有回答,朝她射來兩道複雜灼燙的眸光後,忽地甩了甩頭,轉身大踏步離去。

  留下她,全身發冷。

  決賽要開始了,可她的心卻無法靜下來。

  因為他沒像從前一樣,臨上臺前給她一抹鼓勵的微笑。每一次她參加比賽,總是他的微笑令她安定下來。

  他的微笑,賜予她自信。

  可這回,他卻沒對她笑,一直陰沉著臉,若有所思。

  「老、老師?」她試著喚他,試著把他從那個她不瞭解的世界拉回來。她要他回到她身邊,她需要他!

  「……去吧。」白謹言只是淡淡看她,伸出手輕輕推了一把。

  但她仍僵立原地。

  「怎麼啦?戀辰。」他蹙眉。「快輪到你上臺了。」

  「我、我知道。」她蒼白著臉,看著他毫無笑意的臉,胸膛像結了凍,冷得她無法呼吸。

  「快去啊。」

  還是這麼冷漠。

  她心一痛,再也無法承受他如此冷淡的神色,十指緊緊掐入他臂膀。「老、老師,你聽我……聽我說。無論你怎麼想,這是我跟你的約定,我一定要完成它。」幾個月來,她苦練蕭邦第三號鋼琴奏鳴曲,為的就是這一刻。「我一定要讓大家印象深刻,一定會的——」

  他下頷一凜。

  「我不懂……不懂你為什麼不高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可是老師,這是我最重要的一場比賽,能不能請你……」含淚的眸揚起,企盼也哀求地凝視他。「請你支持我?」

  「……」

  「我求求你,一句話也好,一個微笑也行,請你支持我!」她快崩潰了。「不然我……我可能連上臺的自信都沒有——」

  「戀辰——」

  「我求求你,老師,求你!這個比賽對我來說很重要,真的很重要,我真的不能輸,因為我——」睹上了所有的一切。

  他的夢想與她的愛情,全賭在這場決賽上了。

  「求求你!」

  沉重而哀痛的嗓音震動了他,他雙手發顫,好不容易才撫上她濕冷的頰。「……加油。」

  簡單兩個字卻給了莫大的勇氣,她用力點頭,感激地朝他綻開一朵盈盈笑花。

  「謝謝你!老師,謝謝!」她展袖拭淚,深吸一口氣後,向後臺走去。

  注意她離去的背影,他一時茫然若失,手指送上唇,淺嘗一口。

  她哭了。

  他竟……讓她哭了。

  不知怎地,淚水的鹹味在他唇腔裡化成了難以咀嚼的苦澀,那難言的苦、難言的澀,幾乎令他發狂。

  白謹言咬緊牙關,拚命忍住當場咆吼的衝動,幸而手機鈴聲適時響起。

  他深吸一口氣,接起電話。

  誰都好,只要能轉移他此時激動的心緒,就算是唱片公司打來的也無妨。

  「哈羅。」他用英文打招呼。

  另一頭傳來的卻是急迫的中文:「請問是白謹言……白老師嗎?」

  「我是。」

  「終於找到你了!白老師,我是戀辰的爸爸,她現在在哪兒?在你身邊嗎?」

  「她正準備參加比賽。有什麼事嗎?」

  「出事了!白老師,戀辰的媽媽出事了,請你讓她馬上回來——」

  羅戀辰才剛剛下臺,還來不及等評審宣佈成績,白謹言便拖著她直往會場外走。

  她不解。「怎麼了?老師,為什麼急著走?」

  「你父親打電話來,說你媽媽住院了。」他冷靜解釋,「我已經訂好機票,我們直接飛回臺灣。」

  「媽媽她……住院了?」羅戀辰震驚莫名。「怎麼會?出車禍嗎?」

  「腦溢血。」

  「腦溢血?」也就是中風?「那情況怎樣?很危險嗎?」

  「……我不清楚。」

  她說不出話來。看著白謹言凝重的神色,有預感情況其實很糟,只是他不敢告訴她而已。

  到底……有多糟?媽媽會死嗎?

  她蒼白著臉,隨著白謹言趕到華沙機場,等了一個多小時,終於等到一班飛往法蘭克福的班機,然後再從法蘭克福飛回臺灣。

  「你是什麼時候接到電話的?」在飛機上時,她問白謹言。

  「你去後臺那時候。」

  「為什麼……不馬上告訴我?」十指緊拽裙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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