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不是不結婚 | 上頁 下頁
二十七


  他默然,其實也覺得自己問了個傻問題。她好得很,怪的人是他吧?為何一想到她在雨中發傳單的身影,胸口便揪擰,很不舍地飛車趕來?

  他懊惱地收攏眉葦。

  「你怎麼又皺起眉來了?」她無奈地歎息,頓了頓,瞥了眼腕表。「還有五分鐘,來,你快過來!」

  語落,她扯住他衣袖,拉著他靠近圍欄。

  「你想做什麼?」

  「你張開手臂。」

  「幹麼?」

  「你張開嘛!」她軟語央求,也不等他同意,小手逕自忙碌地拉直他兩條臂膀。「眼睛閉上。」

  「什麼?」他愣住。

  「閉上。」蔥指輕輕點下他眼皮。

  他心弦一顫,不知不覺掩落眸。

  「你感覺到什麼?」她柔聲問。

  什麼跟什麼?他懊惱地尋思,完全不明白她的用意。

  「有沒有感覺空氣涼涼的,聞起來有雨的味道,很新鮮?」

  剛下過雨,溫度自然微涼了,細雨清洗過的城市,空氣變新鮮也不奇怪。

  「又怎樣?」他毫無感動地反問。

  「魏元朗,你有多久,沒仔細聞過空氣的味道?」溫柔的嗓音,在他耳畔繚繞。「有多久,沒有抬頭看月亮、找星星?有多久,沒注意到街邊的樹木長出了新芽,霓虹燈換了顏色?」

  她悠悠地問,他緩緩睜開眼,怔然凝視她。

  她亦深深回凝,眼眸逐漸化為一潭清柔的水。「魏元朗,你什麼都不缺,你喜歡收藏的那些名表我又買不起,所以我真的不曉得該送你什麼好,只好送給你,我覺得很棒很棒的東西。」

  「是什麼?」他啞聲問。

  「就是這景色啊!」她嫣然一笑,怱地橫展手臂,旋舞一圈。「我送你這個有點孤傲的黃色月亮,送給你像彩色棒棒糖的摩天輪,送給你好高好高的101,希望你站上去以後能摘到最亮的星星。」

  她細數周遭的好風光,他震撼地聽著,這些都是他經常看到的美景,卻從未以這樣浪漫的角度看進眼裡。

  「魏元朗,我送你這道溫柔的晚風,送你清涼的空氣,還有這盆小雛菊。」她忽地彎下腰,捧起一盆開著嫩黃花朵的盆栽。「這是我自己種的,長得很可愛,對不對?養它很簡單,你只要偶爾讓它曬曬太陽、喝喝水,它就會開開心心長大了。」

  他瞠視盆栽。「我不養花。」

  她輕聲一笑,假裝聽不懂他明白的拒絕。「你知道嗎?在羅馬神話裡,雛菊就是森林妖精貝爾蒂絲的化身,是個十足的淘氣鬼,所以雛菊的花語就是『快活』。」

  森林的妖精,快活的淘氣鬼,那不正是她嗎?他惘然。

  「送給你,希望你永遠逍遙快活。」她神采奕奕地獻上祝福,也不管他樂不樂意,就將盆栽塞進他的大掌裡。

  他愣愣地捧著那可愛的小雛菊。

  她凝望他依然深鎖的眉宇,忽然奸伯他將雛菊還給自己,悄悄咬唇。「魏元朗,我們來喝茶。」

  「喝茶?」他又愣住。她腦子裡怎麼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主意?

  「嗯,我知道你喜歡喝紅酒,不過我不懂紅酒,不知道買什麼好,所以我們喝茶好不好?剛剛下過雨,還有點涼涼的,我煮熟熱濃濃的奶茶給你喝。」

  「你煮茶?在這兒?」他狐疑,只見她不知從何處變出一個小小的攜帶式瓦斯爐,金屬茶壺,兩隻陶茶杯,還有茶葉包跟一瓶鮮奶。「你早就準備好了?」

  「嗯。」她點頭,興高采烈地在地上鋪開一席野餐塑膠布,扭開瓦斯爐,煮滾鮮奶,灑落茶葉,雪白的液體頓時融開一抹淡淡的玫瑰紅,然後,她取出一個迷你玻璃瓶,點了幾滴。「你猜,這是什麼?」她考他。

  他嗅了嗅,熟悉的麥香融著奶味在夜色裡芬芳。「是威士忌。」

  「沒錯!」她拍拍手。「你真厲害。哪,這就是本人特調的愛爾蘭奶茶,請客人嘗嘗。」

  她遞給他一杯奶茶,他接過,任由陶杯烘熱掌心,卻一動也不動。

  「怎麼不喝?很好喝的,放心吧,不會毒死你的,我對自己的技術有信心,你喝喝看嘛!」

  他怔望著她漾著甜笑的臉蛋,看她在夜幕裡璀璨星亮的眼——她總是這麼愛笑,這麼快樂,她難道不覺得他對她太過冷淡?

  他默默將唇靠近杯緣,啜飲一口。

  「怎樣?好喝嗎?」她期盼地望他。

  他品味著,香濃的液體暖了他的喉,也暖了他的心,還有一絲薄薄的酒氣,教他莫名地,似有些醉了。

  他是否腦子有些不對勁?竟在這午夜時分,在公司的屋頂上,和一個仿佛永不知愁的年輕女孩對坐喝奶茶。

  「看,月亮!」她忽然熱切地指向天空。「被雲遮去一半了,可是不知為什麼,好像顯得更亮了。」

  他跟著抬首仰望昏黃的新月,是亮了點,還是暗了點?坦白說他分不出來,但也許是胸懷正懶洋洋地舒展著,他覺得今夜的月色似乎美得異乎尋常。

  「你生日有什麼願望?」她問他。

  她問這做什麼?不會又要他許願吧?他微笑喝奶茶。「我沒什麼願望。」

  「真的什麼都沒有嗎?」她不信。

  他搖頭。

  「我跟你不一樣,我的願望可多了!」她揮揮手。「我呢,希望這次劇團的演出成功,希望很快又能出國旅行,下次我想去吳哥窟,你去過嗎?聽說那裡的雕刻很壯麗,我想躺在很高的山上看星星,想喝透心涼的雪水,想坐在櫻花樹下唱歌……」

  她喃喃念著自己的心願,一個接一個,沒完沒了,魏元朗好笑地聽著。

  畢竟是年輕女孩啊!靈魂還驛動著,不甘心在某處長久蟄伏。

  她發現自己數不盡願望,忽地吐吐舌頭,笑了。「我很貪心,對不對?」

  「你不貪心。」他溫聲低語。「你只是年輕。」年輕的女孩是有權利作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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