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薔 > 闇海紅妝 | 上頁 下頁


  桑逸琪實現了她的諾言。

  站在名片上所寫的地址門口,她毫不猶豫地按門鈴。

  來應門的是一名相當年輕的男人。

  「你好。」她遞出名片,「向先生邀請我來拜訪他。」

  青年好奇地瞥她一眼,「向先生不在,但馬上就回來。你要留下來等他嗎?」

  當然要!她今天非見到那個自以為是的男人,好好教會他開車的禮儀不可。

  跟在季風揚的身邊這麼多年,驕縱成性的世家公子她見多了,卻從來沒人像他一樣惡劣,明知犯了錯還死不肯道歉!

  青年將她引至會客室,為她送來一壺紅茶,便先行離開,將她一個人留在室內。

  桑逸琪端起精緻的瓷杯,起身打量周遭的一切。

  他的工作室約三十坪大,除了這間會客室外,還有三個房間,分作不同用途。此刻,暗房門外亮著紅燈,她猜想那青年應該正在裡頭工作。她輕啜一口紅茶,信步走向另一間房。充足的光線流瀉一地,四周堆滿了攝影器材,靠門的那面牆則掛滿了照片。

  桑邂琪走近牆,仔細地研究著那些照片。

  有黑白的,也有彩色的,大部分都是自然界的景色,只有少數幾幀兒童或老人的特寫——人物似乎不在他的作品中占一席之地。

  她不懂攝影,但就算以外行人的眼光,仍舊看得出他是個技巧高明的攝影師。每一幀照片的主題都相當明確,角度、光線、背景的安排也都很犀利,看得出經過一番巧思。

  但是,她看不出這些照片有任何獨特的意義。攝影是一種藝術,而藝術的價值在於能夠表達藝術家的人生哲學及內心的情感。他的作品並非毫無感情,但那是經過刻意修飾的,無法感動一個陌生的觀眾。

  向海玄是一個優秀的職業攝影師,但卻稱不上是酷愛攝影的藝術家。

  「看你臉上的表情,似乎已經替我的作品下了評語。」

  一個懶散的語音揚起,她旋過身,果然見到他英挺的身影,五官分明的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

  「很不錯的作品,你是個優秀的攝影師。」

  「但是?」他聽出她的弦外之音。

  「我會請你替我拍平面廣告,卻不會出高價去買你的作品。」

  他驀地擰眉,但隨即又舒展開來,「你說得對,這些東西確實不登大雅之堂。」

  桑逸琪一怔。她原想用實話激怒這個自以為是的男人,沒料到他卻坦然接受她的批評。

  「看樣子我的助手沒忘記招待你。」他望向她端在手中的茶杯,「還不錯吧?他沖的紅茶可是一絕。」

  她下意識地又啜了一口茶水,「比起你的作品,他的紅茶似乎更能感動人心。」

  「夠了,小姐。不帶善意的評語說一次就夠了,我可不是有風度的好男人。」

  「我承認。」她自長褲口袋掏出一張收據,「這是修理費的收據,請你照價賠償。」

  向海玄接過紙張,隨意瀏覽一眼,「並不是很貴嘛。」

  「貴不貴是一回事,你撞壞了我的車,本來就應該表示歉意。」

  「我說……小姐貴姓?」

  「桑,桑葚的桑。」

  「桑小姐芳名?」

  桑逸琪秀眉一挑,「你有必要知道嗎?」

  「雖然我才回到臺灣不久,不過我想全世界的禮節都一樣吧?」向海玄微笑,「在邀一個女人共進晚餐之前,應該先知道她的芳名。」

  桑逸琪再次一愣,「你邀我共進晚餐?」

  「不知桑小姐能否賞光?」

  「可是……」望著他那張漾著笑意的俊秀容顏,她竟失措了,「我只是想來討回修理費。」

  「你不覺得談錢很俗氣嗎?何不讓我用另外一種方式表達歉意?」他笑得優雅,「例如請你吃一頓飯。」

  「你的意思是,用一頓晚餐抵消修理費?」她瞪著他,世上竟有如此小氣的男人——不過幾千元而已,她不相信他拿不出來。

  「當然不是到普通的餐廳用餐——依桑小姐財迷心竅的個性看來,不是一流的餐廳恐怕還請不動你吧?」他話中的諷刺意味再明顯不過。

  桑逸琪暗自恚怒,「如果你真有誠意的話,就算是路邊攤我也樂意接受。只可惜……」她搖搖頭,「我看你還是爽爽快快地還錢,我們從此毫不相干,就當不曾見過面。」

  「桑小姐拒絕我的邀約,是因為我只是一個沒啥前途的攝影師?」

  「錯!我拒絕你的邀約,是因偽你是個自以為是、小器又沒度量的無聊男子。」她伸出一隻柔嫩玉手,「請你還錢。」

  「看桑小姐這雙玉手,就知道你必然不曾操持家務。」他竟不客氣地捧起她的手,專注地研究起來,「你想必是天之驕女,過著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好日子吧?」

  桑逸琪迅速抽回手,「我過什麼樣的日子關你什麼事?」

  他不理自她的憤慨,自顧自地繼續,「你如果不是養尊處優的大小姐,就是被男人養在金屋的情婦。」

  「你!」桑逸琪真的生氣了。從來沒有人敢當面質疑她真正的身分。儘管流言漫天飛舞,卻沒一個人敢直接砸到她小辣椒的面前來;而眼前的男人竟敢用這種漫不經心的態度,毫不留情地刺她痛處!她一直強自壓抑的火氣在瞬間爆發。

  「你是什麼玩意兒?敢這樣對我說話!我是千金大小姐怎樣,是人家的情婦又如何,輪得到你這個三流攝影師來質疑?你對我桑逸琪認識多少?竟敢諷刺我拜金!就算我真是個不折不扣的拜金女郎,那也不幹你的事!你既然撞了我的車,就乾脆地賠償我的損失,別在這裡拖拖拉拉地丟人現眼,讓人以為你向大先生出不起這個錢!」

  她行雲流水地罵了一大串,把他罵得一愣一愣的。

  好半晌,他才展露一抹微笑,「原來桑小姐芳名逸琪。」

  這下輪到她愣住了。沒想到她滔滔不絕地罵了這麼多,他卻無動於衷。

  「我不過隨口說了幾句,桑小姐的反應卻如此激烈,莫非你經常遭人如此質疑?」他笑得不懷好意,沒等她開口反駁,就打開皮夾取出幾張千元大鈔,「這是賠償費用,桑小姐請笑納。」桑逸琪瞪他一眼,一把抓過鈔票。

  「關於今晚的邀約,桑小姐顯然不會答應了。」

  「我已經說得很清楚。」桑逸琪推開他,迅速地往大門走。「從此以後,我們各不相干。」

  「桑小姐恐怕太武斷了吧!」向海玄充滿笑意的語音自她身後追來,「我有預感,我們絕對會再見面的。」

  她身子一僵,「不可能!」

  「是嗎?我們拭目以待吧。」

  不可能,絕不可能!她怎麼可能如此「幸運」地再和那個男人糾纏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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