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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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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海平勉力排開人群,沖向出境處。 是汪夢婷。 她竟真的站在那兒,在他面前不遠處,正與程庭琛一起通關。 程庭琛單手環住她的肩膀,低頭望她,似乎正跟她說些什麼。而她,輕輕淡淡地一笑。 他瞠目望著他倆出關。 不要走,夢婷,不要走。 不要走。 不要走…… 他不曉得在心中默念了多少次,不曉得在心裡悄悄懇求了多少次,卻已來不及了。再一次,他們在命運中失之交臂。 I MUST DOWN TO THE SEAS AGAIN,TO THE LOVING SKY﹒ 汪夢婷凝望著窗外愈來愈渺遠的景物——都已經這個時候了,為什麼她腦海裡還回旋著葉慈的這句詩? 她搖搖頭,葉慈錯了,一個人不該妄想去瞭解海的,那麼深不可測的未知只會讓人茫然痛苦、不知所措;更不該愛上海,那只會是令人心碎的折磨。被它俘虜之後,不僅掙脫不了,甚至無法憎恨隱藏在它溫柔表面下的殘酷,只能淪陷、淪陷、無助地淪陷…… 「忘了他吧,」程庭琛盯著汪夢婷一徑望著窗外的柔美側面,低聲說道,「像那種世家子弟總是將女人當成裝飾品,不把感情當一回事,你又何必為了這種人傷神呢?」 她沒有回過頭來,只淡淡地應道:「海平不是一般的世家子弟。」 「夢婷,到現在你還這樣為他說話!」程庭琛又痛又急,「是他有了外遇,他背叛了你啊。」 「我寧可相信他是尋到了真愛——孤獨的海終於有了伴侶。」她笑得縹緲,「他需要有人愛他。」 「夢婷,這是什麼意思?」程庭琛不自覺地緊抓住她肩膀,「難道你不打算忘了他?」 「我會努力的,努力忘了他。」她喃喃低語。 對,她要遠離,遠離那片難解難測的海洋,不再妄想去瞭解她無法猜透的眼神,那只會帶來痛苦,無止盡地痛苦。 她緩緩伸出手,撫著身旁的小玻璃窗,玻璃因她手指的熱氣蒙上一層白霧。 程庭琛凝望她良久,柔聲建議,「你睡一會兒吧。」「嗯。」她輕輕點頭,柔順地闔上眼眸。 將近二十個小時的旅程,她除了起來用過一次餐外,一徑閉著眼。 有時是真正地入睡,大半時候卻是掙扎於半夢半醒之間。 讓她的神智再度恢復清明,是一陣劇烈的搖晃。 汪夢婷倏然睜開眼,「怎麼回事?」 機內的廣播回答了她的疑惑,「各位旅客,我們現在正通過一道強烈的亂流,各位請系好安全帶坐在原位,保持鎮靜。」 「別擔心。」程庭琛握住她的手,安撫著她,「亂流很快就會過去的。」 但亂流非但沒有過去,機體反而搖晃得更厲害了。 頭頂的行李箱門開始微微地鬆動,甚至可以聽到重物落地的聲音,機體跟著開始傾斜,乘客驚慌的尖叫聲自四面八方響起。 汪夢婷緊閉著雙眸,難道她會命喪於此,因空難而與世長辭? 她腦海裡迎速掠過幾條人影,父親、哥哥們、宜和—— 還有海平。 她倏然張開眼,直直地瞪視前方。 海平,海平,海平! 一股強烈的絕望忽地攫住她,她緊緊捉住椅子的扶手,抑制著急欲沖出口的呐喊。 她想見他! 「海平!」汪夢婷不自覺地開始呐喊,「海平!我想見你……」她雙手掩住臉,淚水紛然跌落,語音破碎,「我好想見你,一分鐘也好……」她愛他,愛得心痛;她想見他,想得神智迷離。 她不想死,不願在與他相隔如此遙遠的時候死去。 如果她必須在今天離開人世,請讓她見海平最後一面吧! I MUST DOWN TO THE SEAS AGAIN,TO THE LOVING SKY﹒ 她要見他——即使只有短短幾秒也好,只要來得及告訴他那最重要的一句話。 她閉上眼祈求上蒼,「只要一眼,求你!就算是夢,就算是虛幻,只要一眼……」忽然,機體一陣猛烈震動,她整個人往前一傾,額頭重重撞上前方座位的椅背。 「夢婷!」程庭琛驚呼,惶然望著她流著血的前額。 汪夢婷只覺得前額劇痛,一陣天旋地轉,腦子昏昏沉沉。 她就要死了,就要死了—— 季海平的微笑在她的腦海中浮現。 「海平……」 「我來了。夢婷,你還好嗎?」 這聲音如此熟悉,是她這段日子不停在夢中聽到的溫柔語音啊,為什麼竟會在此刻響起? 她緩緩睜開雙眸,映入眼瞳的竟是季海平那張寫滿了驚慌與憂慮的臉龐。 她怔怔望著他,不相信眼前所看見的是真實的,「是你?怎麼可能?」 「是我,是我。」季海平側身坐在她身旁走道,雙手緊緊捉住椅子的扶手,用盡全身力量撐住自己,「我聽見你在叫我。」 「海平,真是你?真的是你?」她緊捉住他的雙肩,語調滿是不敢置信,星眸一眨也不眨,彷佛怕他會忽然消失。 她是在作夢吧?這個夢是如此甜蜜,她寧願不要清醒,寧願神智永遠迷失在茫然夢境中。 「是我,夢婷,你沒事吧?」他總是如此的溫柔體貼。 「我沒事。能見到你真是太好了。」她將前額抵住他,嚶嚶啜泣,「海平,別離開我,我真的不能沒有你。」 「夢婷,我也是啊!」季海平輕吻著她的前額,像要把整顆心掏出來似地長聲歎息,「我也是。」 她不敢相信,「你是說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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