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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第十章

  汪夢婷怔怔地坐在鋼琴前,雙手放在琴鍵上,眼光卻直直向前,彷佛正凝望著遙不可及的遠方。

  她就這樣坐在鋼琴前大半天,修長的手指沒有敲出任何一個音符。

  她的父親與三個哥哥只能在一旁悄悄窺視她的動靜,卻想不出任何勸慰她的言語。

  在她奔回娘家的那一晚,他們見到她失神崩潰的模樣,完全不知所措。

  不論他們如何循循善誘,她就是不肯說出怎麼回事,只輕聲拋下一句要和季海平離婚。

  汪家三兄弟馬上聯想到是季海平做了對不起她的事,憤慨難抑地卷起袖子就要上季家理論。

  是汪夢婷阻止了他們。

  「不,不是海平的錯,是我們不適合——只是這樣而已。」她明眸帶淚,央求他們別再讓她為難。她不讓他們找季家的人理論,對季家人也避不見面。

  季風華曾打電話指名找她,杉本惠也曾表示要親自前來拜訪,但她一律委婉推拒。

  而那個應該是事件男主角的季海平卻什麼也沒做。當汪家三兄弟憤而找上盛華時,才發現他竟然躲到美國出差了。

  三兄弟頓時泄了氣,除了笨拙而言以不及義地安慰妹妹外,也想不出其它辦法;

  江海淵則是頻頻長籲短歎,痛責自己令女兒陷入如此境地。

  天崩地裂之後,便是完全的沉寂。

  汪夢婷不言不語、不哭不笑,鎮日坐在那架自小伴她長大的鋼琴前發呆。

  最讓他們心痛的是,她連琴也不彈了。

  從前不論她心情高昂或低落、快樂或感傷,彈琴總是她抒發情緒的最佳良方;

  但這段日子以來,連一個音符也沒自她指下流瀉。

  他們再也無法忍受她的沉靜,只得請她最好的朋友來勸慰她。

  丁宜和一回國,便應邀來到汪家。面對汪夢婷的父兄們充滿懇求的眼神,她只能苦笑。

  她輕悄地拾級而上,來到汪夢婷的琴室。

  一看到多日未見的汪夢婷,她的心便猛然地抽痛起來。

  天啊,夢婷怎會憔悴成這副模樣?

  「夢婷!」丁宜和輕聲喚著,聲調不自覺地帶著輕微的責備,「我不過到義大利幾天,你怎麼便把自己弄成這副德行!」

  汪夢婷偏轉過頭,「是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天。」她無神的眼眸著直嚇壞了丁宜和。「你怎麼了?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模樣?」

  汪夢婷只是搖搖頭,微微牽動唇角。

  「我都聽說了.你正在和季海平辦離婚。」丁宜和開門見山,「也聽說你準備和程庭琛到英國去。」

  「是。」

  「這就是你的選擇嗎?你選擇和程庭琛在一起?」

  「我選不選擇有什麼差別呢?」汪夢婷聲調苦澀,「這是我現在唯一能做的。」

  「難道你不願意嗎?你不是一向深愛程庭琛的嗎?能和自己深愛的男人在一起有什麼不好?」

  汪夢婷沒有響應好友的質問,調轉頭,眸子向著前方。

  「天啊,難道你愛上季海平了?」丁宜和恍然大悟。

  汪夢婷微微一笑,逸出雙唇的話語猶如冬季的雪花,彷佛一下子就會融化。「不知道是誰曾經說過,一個人一生只愛一次是最幸福的。可是,我卻比別人多了一次——而且兩次所愛的還是兩個不同典型的男人。」

  「夢婷……」丁宜和既心痛又不解,「既然如此,為什麼不留在季海平身邊?」

  「海平他——不需要我。」汪夢婷語聲細微。

  一直到最近,她才弄清楚自己對他的感情——她愛他,想呵護他,想一輩子伴隨他。

  如果他是天使,她就要成為他的第五元素。

  但是,他不需要她。或許,他需要的是方巧玉;或許,就如他在婚宴上所說的,季家人不需要任何人。總之,他不需要她。

  「現在的我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我愛的男人不需要我在身邊,愛我的男人卻強烈地需要我。」她笑得悽楚,「如果我還有能力讓人得到幸福,我也只能這麼做了。」

  她落寞的語氣讓丁宜和不忍卒聞,「夢婷,你真的要去英國?」

  「宜和.你知道嗎?這陣子我每天坐在鋼琴前.卻怎麼也想不出該彈什麼曲子。」她輕撫者潔白的琴鍵,「我已經不曉得該彈什麼,也不知道能彈給誰聽……

  或許到英國去對我也比較好吧,或許我可以重新找回想彈琴的感覺。」

  汪夢婷陷入沉思,想著今早程庭琛在電話中所說的話——

  「我知道你現在的心有一半不在我身上。」他語聲沙啞,「不過沒關係,我會讓你的心重新回到我身上,我會再一次讓你完全屬於我。我相信我們三年多的感情,絕對抵得過你和季海平結婚的這半年。我會讓你完全忘了他的,不會再讓他的身影佔據你的心房。」

  庭琛說得信心滿滿,她卻聽得空空落落。

  無論如何,愛情的深淺濃淡都不是時間能夠計算的。她曾經淡忘庭琛而心系海平,是否就表示有一天她也會重新愛上庭琛,而忘了海平?

  或許吧!她不知道。

  愛情是不具備反推的邏輯的。

  「或許這是我欠庭琛的吧!」她終於幽幽然地再度啟齒,「我曾經為了解救汪氏而背棄庭琛,所以現在該我還他這份情。」

  「夢婷,」丁宜和搖搖頭,幽然長歎,「愛情是沒有什麼欠不欠、還不還的。」

  「我知道。」她輕輕柔柔地說,眸中蘊著濃濃情感。

  丁宜和凝望她良久,「你恨他嗎?」「恨誰?」

  「季海平。」

  「恨?」汪夢婷驀地輕笑一聲,那笑聲卻令人心酸。她搖搖頭,「不,我不恨他——我沒辦法恨他。好奇怪,我怨過庭琛,卻沒辦法恨海平。」她彎彎的眼簾靜靜地低垂,「就是因為沒辦法恨他,所以我無法再彈琴。」

  那晚在海平的辦公室,她曾口口聲聲說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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