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薔 > 玻璃娃娃 | 上頁 下頁


  她當然捨不得放棄他們之間的感情,但她又怎能眼睜睜地看著汪家就這樣一敗塗地,怎能任父兄焦頭爛額、六神無主而不伸出援手?父兄疼了她二十幾年,她怎能不報答這濃濃的親情?」

  庭琛該懂的,他該懂她原就是這樣一個重情重義的女人。

  「我早該知道,像你這種名門千金終究還是會嫁給門當戶對的世家子弟。」程庭琛滿懷怨恨,「我算什麼?不過是一個什麼都得靠自己一雙手的無名小卒罷了。」

  「不是這樣的!」汪夢婷急急辯解,「我從來不曾因此看輕你!我會答應嫁他是因為……因為我必須如此!庭琛,你明白嗎?我不能不這麼做啊!」她的聲音轉成嗚咽,「為了汪家,我必須……」

  他停頓兩秒,「那個男人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我不知道,我根本沒見過他。」

  「你不認識他?你竟要嫁給一個素未謀面的男人?」程庭琛氣急敗壞,一連串地吼道:「你究竟怎麼了?我認識的那個一心夢想為愛結婚的女人到哪裡去了?那個相信唯有真愛才能相守的女人難道是我的幻想嗎?我萬萬沒想到你竟可以為了錢下嫁自己不愛的男人!你現在跟那些為圖己身榮華富貴,不惜委身做情婦的高級交際花有什麼兩樣?」

  錯了,錯了,不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汪夢婷拚命搖著頭,為什麼庭琛會說出如此傷人的話?他不該是會說出這種話的男人啊。

  「我知道你現在很恨我,但謂別貶低我。」她擦著不停落下的淚水,「你明知我不是那種女人。」

  「我現在已搞不清楚你究竟是哪種女人了!」他恨恨地拋下一句,然後掛斷電話。

  斷線的聲音冷冷地傳進汪夢婷耳中,連續不斷地、規律地撞擊著她的胸膛。

  她頹然放下話筒,將額頭抵在冰涼的玻璃窗上。

  臺北的冬季並不像倫敦那般濕濕冷冷,還常常飄著漫天雪花。

  可是,她卻覺得好冷;不只是身軀發顫,連心都徹底的冰冷。

  兩個禮拜後她就要與季海平舉行婚禮了,難道她必須帶著庭琛的恨意嫁入李家嗎?

  他曾經說過,最恨那些為錢結婚的人。

  那也是一個冬季的夜晚,他倆並肩坐在燒得熾烈的壁爐前。

  「我很討厭那些出身豪門的公子小姐。」程庭琛如是說道。

  「為什麼?」

  「或許一半是嫉妒吧!他們從小便要什麼有什麼,可我的一切都必須用自己的雙手掙來。我討厭他們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習性,也不欣賞他們在不自覺中流露的驕氣。」他唇角半彎,深深地凝望她,「但你不同,夢婷。你一點也沒有那些富家千金的驕縱氣質,反而心地善良得像個女神。就是這樣,我才忍不住愛上你。」

  「真的?」她故意逗他,「不是因為我家的錢才看上我?」

  她的玩笑卻令他異常認真,語氣也激動起來,「我絕不會為了錢而結婚,我最恨那些為錢結婚的人!如果有一天我娶了你,我一定會靠自己的力量為你建造一座城堡,讓你衣食無憂。」

  他們都深深相信愛情才是婚姻的基礎,但現在她卻必須因為金錢而嫁給另一個男人。

  她可以理解庭琛不願接受這個事實,但卻沒有想到他會憤恨至此。

  他曾經那麼愛她,難道現在只因為她為了挽救汪家而答應嫁給另一個男人,就恨起她了?

  但她並不後悔,也不能後悔——季風華已經在利豐挹注了天文數字的資金,而盛威集團旗下近半數的企業也將在利豐整頓財務後,讓利豐成為其主要往來銀行。

  汪氏總算度過了這次的危機。雖然家產去了大半,但只要保住利豐,就有東山再起的希望。

  她相信自己沒有做錯。即使是必須因此承受庭琛的怨恨,她也毫無怨尤。

  但為什麼她還是覺得好冷好冷,眼淚像斷線的珍珠般跌落一地?

  為什麼她還是覺得心中漲滿了幾乎令她無法承受的痛苦?

  為什麼那個老婦人預言到她家族企業的危機,預言到她將會在前往英國途中遇上她的真命天子,卻沒告訴她,他們無法結合?

  為什麼……

  在臺北的另一角,有個男人和汪夢婷一樣,正用額頭抵著冰涼的玻璃窗,俯視著像建築模型的街道與樓房。

  他戴著金邊眼鏡的臉龐說不上俊美,卻棱角分明,自有獨特之處;而幽深的黑眸中流露出的溫煦神采,又柔化了臉部稍嫌剛硬的線條,透著難以言喻的溫文儒雅。

  他像是探險家與哲學家的綜合體,生就一副氣勢逼人的容貌,卻蘊涵著溫雅怡人的氣質。

  他就是季海平,汪夢婷即將委身的男人。

  稍早他從秘書的報告中得知,利豐銀行的擠兌危機已經完美解決;然後父親來電,囑咐他上汪家去見見未來的妻子。

  他微微苦笑,這樁婚事是父親一手安排的。

  從小,父親便為他安排好一切,包括他該上哪一間學校、該上哪些才藝課程、該和哪些世家子弟交往;甚至連他的穿著打扮,父親都特別請來一位造形師替他打理。

  他規定他必須修習的學科,要求他得到最出眾的成績;他也規定他必須參加的社團,要求他在每一項競賽中得到優勝。

  他從未令父親失望,也總是順從他的一切指示。

  就在一星期前,父親告訴他已為李家擇定了兒媳。

  「汪家的小女兒不論是學識、品貌、個性,都是千中選一,絕對有資格成為你的賢內助。」

  「爸爸,我不贊成在汪家鬧擠兌的時候提出聯姻,明擺著就是交換條件。」季海平委婉地想拒絕。

  「事實就是如此,策略聯姻本來就是交換條件。」季風華語氣冰冷,「我肯在汪家一敗塗地的時候伸出援手,已經算是優待他們了。」

  季海平歎了一口氣,「爸爸,利豐的體質不錯,這次不過是資金一時周轉不靈而已,我們幫他們一把也未必會有損失,何必一定要向人家提出這種難堪的條件呢?」

  「什麼難堪?和我季風華的兒子聯姻會讓江海淵那老廢物難堪?」季風華嗤之以鼻,「我算是給足那老傢伙面子了,這機會可是求也求不來的。」

  季海平聞言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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