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薔 > 天女動情 | 上頁 下頁 |
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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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上一鼎香爐,飄著淡淡清香。淡淡地,縈繞著她面前,縷縷裹圍著她,朦朧若霧。 她眨眨眼,恍著想認清眼前遭煙淡淡籠圍的事物,但神思其實早走了千里遠,看不見眼前一切。 胸口有種極悶極鬱的感覺,像個扭緊的死結,揪得她透不過氣。 彈琴去不了這莫名的感覺,那吹笛呢? 想著,李冰柔荑一伸,拾起了靜靜躺在桌角,一管清透碧瑩的翠玉橫笛。 輕移就口,吹的仍是「五階怨」惆悵低回的音調,一節一節,盡是淒惻哀婉的旋律。 夕殿下珠簾,流螢飛複息。長夜縫羅衣,思君此何極。 思君此何極…… 李冰心中一動,忽爾揚起濃黑眼睫,燦燦晶眸氤氳淡淡驚愕。 她似乎有些懂了。 從前讀這首古詩,雖知是抒發深宮中人盼不到臨幸的深切悲哀,卻無論如何也體會不到那份惆悵,那份寂寥,那份微微的不甘與淡淡愁怨。 為什麼「夕殿下珠簾,流螢飛複息。長夜縫羅衣,」便要「思君此何極」? 為什麼需要如此盼一個人?為什麼盼不到一個人便要如此反復相思? 為什麼? 李冰移開橫笛,定定直視前方。 她似乎有些懂了。 因為不得不然吧,因為就算不想盼,不願盼,一顆心還是自有它的主張。 就因為想,就因為盼,所以盼不到時才會如此惆悵寂寥,而不得不反復相思。 不得不——她從來不曾有過這樣的感覺,從來不曾「不得不」,從來只有「要風得風」的任意自得。 從來不曾被迫做過什麼,從來便是她想怎麼樣便怎麼樣。 如今,一顆心都被他牽著啊。 因為一顆心都被他牽著,所以不得不盼,不得不怨,不得不相思。 為什麼?她不想啊,不想這樣,不想如此所有情緒,所有心思盡讓一個人緊緊牽引啊。 她不想礙……一陣清脆的茶碗碎裂聲驚動了她迷蒙的思緒,李冰輕輕眨了眨眼,費了好大心神才認清眼前不知何時立了個美秀倩影。 「春蘭,有什麼事?」她靜靜一句,像是看清了春蘭面上驚駭無倫的神情,卻又沒真正讓它落到心版上。 「公主,您……您……」春蘭瞪著她,眼神有震驚,面容帶惶恐,語音梗在喉頭,呼吸不順。 「我怎樣了?」她依然嗓音清清。 「流……流淚了。」仿佛凝聚全身所有的力氣,春蘭終於吐出一句。 「我流淚?」她輕輕蹙眉,不覺伸手往面上撫去,觸手所及果然是一片濕潤。 她流了? 她瞪著柔嫩瑩白的掌心,瞪著方才輕輕抹拭過,承接幾滴透明淚珠的濕潤掌心。 那透明如水的液體是——眼淚? 為什麼她會哭?她從不曾落淚的啊,不記得自己曾經落淚。 「公主!」春蘭忽地一聲悲喊,明眸燦亮,仿佛也漾著淚光,她看著李冰,又悲切又沉痛的,「您究竟怎麼了?為什麼哭?究竟……」她忽地哽咽,「受了什麼委屈?」 受了什麼委屈? 李冰怔怔望著春蘭激動而關懷的面容,輕輕搖頭,「我沒受什麼委屈啊。」 「如果沒有,那您為什麼……告訴春蘭,是不是我們惹得您不開心了?」 「別胡思亂想,你們沒有惹我不開心。」 「那為什麼?公主,是為什麼?」春蘭依然激動,「是誰? 告訴我是誰?」 「不是誰,沒有誰。」李冰搖頭,微微狂亂地,「別問,別問……」她嗓音稍稍拉高,才在在腦子裡計較著該怎麼避開貼身婢女的疑問時,便聽見了一聲尖銳震耳的厲喊。 「來人啊,快來人啊!」那狂烈抖顫的聲音淒厲喊著,「公主……公主吐血了——」 §第六章 不知怎地,平日佈局闊朗、採光明亮的書房這幾日總顯得陰暗狹窄,教除了工作應酬外便整日窩在書房裡翻閱公文、讀書寫字的蘇秉修老覺得透不過氣來。 自從接下了中書省轄下的職務,挾著才氣逼人的進士名銜再加上駙馬爺的特殊身分? 他成了中書令面前的大紅人,跟前隨後,工作忙得很。 但工作即使再忙,應酬即使再多,他依然有回到狀元府的時候,依然有一個人寂靜獨處的時候。 這樣的時候,待在書房裡讀書寫字照說該是他最大的樂趣了,但他卻老心煩氣躁、一顆心難得靜下來。 在煩什麼? 他下會駑鈍到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只是不願相信,不願面對。 他不樂意知道一顆心煩亂急躁皆是因為一個女人,一個他立誓遠離的女人,一個他要她永遠別再出現他面前的女人。 他不樂意明白這一切原來都是因為李冰,那個高傲任性的天星公主。 已經好一陣子沒見她了,她過得可好……該死!蘇秉修驀地下頜一緊、眉字陰鷙地蹙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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