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娘子掌佳茗 | 上頁 下頁 |
| 四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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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離去後,陸振雅手提茶壺,欲替自己再斟一杯茶,雙手卻是顫抖著,連茶壺的把手都握不穩,溢了大半茶水出來,他索性放下茶壺,從懷裡摸出隨身攜帶的藥盒,也不曉得倒了幾粒在手上,一口氣咽下。 胸口卻依然悶痛著,體內的血流一下沸騰、一下又似結了凍,忽冷忽熱,折磨得他有些難受。 陸振雅手撫著胸,勉力調勻急促粗重的氣息,這種時候,他可不能發病。 他強逼著自己,不許自己倒下,更不許自己的意志有絲毫退縮與怯懦,無論月娘是不是背叛了他,他都必須親自去求證。 當時,她能在那隱密的樹洞找到元元,他已經很是訝異了,沒想到她竟連那個荒廢的古井裡有一條連接外頭的密道都知曉。 是誰告訴她的? 這座位于陽城的陸宅並非陸家的祖厝,是他的父親為了拓展茶葉的生意,決心在陽城長期駐點,才透過關係買下的,後來經過數次擴建,才有了今日的規模。 那個古井是父親特意封起來的,藉口曾有人在井裡溺死過,風水不吉,不許任何人接近,直到他十三歲那年,父親才悄悄告訴他裡頭挖了一條密道直通後山,以防萬一出了什麼滔天禍事,陸家一家老小能有個退路。 畢竟能做上宮裡的生意,是每個商賈都引以為榮的,卻也因此可能扯上各種利益糾葛,項上人頭難保。 既是保全家族平安的密道,自是越少人知道越好,除了爹爹,也只有他這個嫡子知曉。現下又多了一個她。 朱月娘……究竟是何來歷? 她編的那個借體還魂的故事,他一個字都不相信,他這人敬畏蒼天,卻從來不信鬼神。 但他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她對他私下所寫的日記內容,為何能夠那樣歷歷在目地描述?也只能猜測她背後應該有高人指使,而那人對他或整個陸家必有不可告人之目的。 會是蘇景銘嗎? 當年他在書院求學時,曾與蘇景銘交好,會不會從那時候開始,那廝就已經生出了狼子野心,借著與他日常往來,在他身邊隱密佈局,埋下了各種暗樁? 潘若蘭是一個,朱月娘會是另一個嗎? 若他這位新娶的妻子也同樣是蘇景銘的棋子…… 尋思至此,陸振雅只覺得胸臆間波濤洶湧,悲愴難抑。 他想起她在他耳邊說話時,那格外嬌軟撩人的嗓音;想起自己寒毒發作時,她堅持緊緊摟抱著他,給他溫暖;想起她要他帶著一起炒茶,兩人懷抱相偎、十指交扣的親密,還有她調皮地啄吻他的唇時,那難以言喻的甜蜜與悸動。 他從未曾對任何人有過那樣的感覺,她是第一個。 只是他還未能來得及厘清自己心頭這複雜的情感,她就已當頭對他澆下一盆冷水,寒徹骨髓。 陸振雅,這世上還有誰比你更傻的嗎?跌了一次跤還不夠,差點又摔了第二回! 「朱月娘,你果真……是個聰慧的……」 極度嘶啞的嗓音從男人齒縫間一字一句地迸落,一片透心的寒涼。 山間空氣清新,陽光自濃密的樹蔭間篩落,織出一地流金溢彩,伴隨著周遭啾啾鳥語、淙淙泉聲,更顯出幾分歲月靜好的味道。 月娘播著一個空竹窶,拿著把鋒銳的砍刀,沿路砍除蔓生的雜草,在山裡足足繞了將近一個半時辰,才在一片闊葉林附近,找到了幾株野生的茶樹。 這野生的茶樹與一般常見的低矮茶樹不同,是屬於比較高的喬木,一株起碼都有五、六人高,很顯然僅憑月娘一人之力,是摘不到枝頭那些才剛剛開始舒展的瑩綠嫩芽的。 月娘站在茶樹下,有些苦惱,靠近她能伸手摘取之處,倒也有些剛吐的新芽,但大部分都是屬於比較青的老葉,要取到足夠的嫩葉,還是得爬上樹去。 但她從來未曾爬過樹,也不知該怎麼爬好,早知道這茶樹如此高,她就該事先做個長勾子,好把位於高處的枝葉給勾下來,眼下卻是一時沒了輒。 月娘想了想,試著將雙手抱上樹幹,莫說往上爬了,就是教那粗糙的樹皮一刮,都覺得手痛。 還是看看地上有沒有合用的枯樹枝,先想辦法做根長勾試試呢? 月娘正苦苦思索著,驀地聽見身後傳來一陣輕微的窸窣聲響,腦海靈光乍現。 怎麼會就沒想到呢,跟在她身後的那位可不就是一個好幫手? 她抿唇一笑,轉過身來,揚聲喊。「是大爺讓你跟著我的吧?你跟了這許久,應該也夠了吧,何不出來一見?」 回應她的是一片沉寂,只有遠方一陣歡快的鳥叫聲。 她伸出手,搭上身前野茶樹的樹幹。 「你可知曉這棵樹是什麼?是野生的茶樹,我欲摘取枝頭的嫩葉回去制茶,可僅憑我一人之力辦不到,需要有人相幫。」 「我並沒打算私自逃離陸家,也沒約了誰在這野外相見,就只是想摘茶葉而已……你瞧,我還播著竹窶呢,就是準備用來裝新摘的茶葉的。」 「你幫幫我吧!我並非有意胡鬧,而是真的需要制一款如今市面上前所未見的新茶,好讓大爺能夠求得神醫來治他的病……」見對方仍無反應,月娘輕輕歎息,舉起一隻纖纖玉手。「我朱月娘願對天起誓,今日我的所做作為都是為了大爺好,如有虛假,天打雷劈!」 終於,那人從層層疊疊的樹林後,走了出來,月娘認出對方的容貌,大感驚訝。 「夏染,居然是你?」 夏染神色複雜,步履輕盈地走過來。「大奶奶如何知道有人在跟蹤您?是奴婢露了形跡嗎?」 月娘搖頭,微微一笑。「倒是沒有,只是我猜到大爺不可能單單將我關在正院就罷,這段時日,必會派人時時刻刻盯著我,所以格外留了心。」 夏染愕然。「原來大奶奶早就猜到有人會跟著您出府了?」 「是。」 「大奶奶是故意引奴婢過來的?」 「說到底這裡也是個偏僻山區,萬一遇上個什麼山豬野狼的,我可就難辦了,若是身後 有個會功夫的人隨同上山,我也能安心些。」月娘頓了頓,仍是感到訝異。「只是我原以為大爺會派府裡的護衛盯著我,沒想到竟會是夏染姑娘。」 「護衛們都是男子,畢竟還是不方便進內院,夏染家學淵源,從小也略學了些拳腳功夫,保護大奶奶不在話下。」 「是保護嗎?我以為是監視。」夏染尷尬不語。 月娘打量她的眼神卻多了幾分興味,會武功的姑娘家呢,真令人佩服。「你會武藝,那冬豔是不是也有所長?」 「冬豔的騎射比奴婢孀熟,更勝我一籌。」 「原來兩位都是女中豪傑呢!」月娘真心讚賞。 夏染一愣,見月娘笑容盈盈,一時摸不清她的用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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