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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月娘約莫能猜出這倔強的孩子是怎麼想的,越發心疼,從後頭摸元元的背脊,輕輕拍撫著。「元元莫擔憂,爹爹的病會好的,一定會好的。」

  「什麼時候會好?」陸元伸手抹淚,悄悄吸了吸鼻子,這才回過頭來質問地瞪著月娘。「你說啊!爹爹究竟何時才會病好?什麼時候才可以多點時間陪元元?」

  月娘怔怔望著滿臉控訴的小男孩,一時語窒。

  陸元更氣惱了,用力揮開她的手。「我就知道,你們一個個都在哄我!我問你,爹爹的眼睛是不是看不見了?」

  月娘一震。「是誰跟你說的?」

  「沒有人跟我說,我自己聽來的……他們都說爹爹的眼睛看不見了,我想去找爹爹問,爹爹卻不在。」

  陸元邊說邊哽咽,月娘憐惜地望著他,伸手欲摟他,小男孩掙扎了幾次,終是被她摟在懷裡。

  「爹爹是因為生病,眼睛才看不見的,等大夫把他的病治好了,他的眼睛也會好的。」

  「真的嗎?」陸元吸吸鼻子,可憐兮兮地。

  「真的。」月娘摸了摸他的頭。「爹爹的病一直不好,主要是他這個病很少見,得請到一個很厲害的大夫來醫治,他的病才會好。」

  「那我們快去請啊!」陸元拉著月娘的手。「那個很厲害的大夫在哪裡?我們快去找他,求他來治爹爹!」

  她也想啊!如果可能,她真希望現在就能去把那位老頑固逍遙子請來,求他治好陸振雅的寒毒。

  陸元見她愣愣地出神,又急又慌,不停搖晃她的手。「姨,我們現在就去好不好?我們去找那個很厲害的大夫!姨——」

  陸元焦急地喊著,月娘一怔。

  「你剛剛喊我什麼?」

  陸元也愣了愣,這才發覺自己無意之間竟喊了她,小手錯愕地掩住自己的唇。月娘握著陸元纖細的肩膀,忍不住有些激動,這還是這瞥扭的孩子初次喊她,雖然她最希望的,是這孩子能真心地認自己為「娘」,但願意喊她一聲「姨」,也算是有進展了。

  她溫柔微笑,陸元看到她的表情,又羞又惱。「你不准笑我。」

  「姨不是笑你,姨是高興。」她拿出手絹,輕柔地替小男孩擦去頰畔淚痕。「元元如果希望我們能早點請來那個很厲害的大夫,就幫姨一個忙好不好?」

  「要幫什麼?」

  「你幫幫姨一起來玩躲貓貓。」

  「躲貓貓?」

  陸元愕然,月娘則是俏皮一笑,靈動的明眸眨呀眨的。

  §第八章 後山野茶樹

  陽城城外十裡處,浩浩蕩蕩的通江岸邊,建了一處水陸碼頭,北上京城,南下歸海,南來北往的貨船與客商皆于此處薈萃。

  初春時節,早已化凍的江面上一艘船挨著一艘船,桅杆林立,帆布飄揚,不時可聽見拉船的緯夫或搬貨的工人高聲吆喝的大嗓門,極是熱鬧。

  位於江邊的悅來酒樓,三樓的豪華包間,陸振雅坐在臨窗的太師椅上,手上握著一串菩提十八子手串,一面慢條斯理地把玩著,一面聽著底下的大管事報告。

  「大爺,這回進京的上等茶有十八箱、中等茶三十六箱,共五十四箱,用的是咱們陸家的船,另有極品貢茶兩小箱、特等貢茶三小箱,負責押送貢船的張大人也已確實點收,全數運上去了。」管事說著,送上一疊單據。「這是官府簽收的單據。」

  「嗯。」

  大管事看了陸振雅一眼。「張大人說這回時間有點趕,宮裡還等著這批貨送進去,怕誤了進京的日子,就不來問候大爺了。」

  陸振雅聞言,淡淡一哂……恐怕不是擔憂誤了時程,而是聽信了某些人的花言巧語,認為不值得與他一個來日無多的病人多所交際吧。

  「張大人怕是先見過蘇景銘了吧?」他淡聲問。

  大管事一凜,不敢隨意搪塞,黯然點了頭。「是,聽說昨夜蘇大老闆特意包了一艘花船,親自招待張大人。」

  「也罷。」陸振雅並不以為意。

  不與張大人相見原就在他計劃當中,與其讓對方親眼目睹自己氣色不佳、病容憔悴,還不如留下點疑慮好。畢竟宮裡那位大太監汪如海可是個精明狡獪的人物,若非十分確定,必會細細斟酌,不會把事情做絕的。

  「進京的各項打點,都預備好了嗎?」

  汪如海素來有些愛好風雅,這回自己特意命人將在各地蒐羅多年的前朝珍本與名畫敬獻上去,若是能令他滿意,陸家就更不至於被斷了後路。

  「都照大爺的意思備好了。」大管事恭謹地回應。「這回由屬下親自押送咱們的船進京,必不會誤了大事。」

  「那就有勞你了。」陸振雅端起茶盞。

  大管事會意。「大爺若沒別的事吩咐,屬下就先告辭了。」

  「去吧。」

  大管事剛剛退下,店小二便送來了午膳,對著滿桌琳琅滿目的菜色,陸振雅沒什麼胃口,勉強動了幾筷子,宋青忽然敲了門,匆匆進來。

  「大爺,大奶奶私自出府了!」

  陸振雅聞言一震。「你說什麼?」

  「是冬豔傳來的消息。」宋青臉色凝重。「說是大奶奶跟小少爺玩躲貓貓,小少爺又躲得不見人影,大奶奶帶了春喜、秋意她們分頭去尋小少爺,趁大夥兒沒注意,她一個人悄悄溜去了上回小少爺被樹洞困住的那附近,鑽進了一個廢棄的枯井裡……」

  陸振雅心念一動。「你說的那個廢井莫不就是……」

  「是。」宋青語氣沉鬱。「夏染與冬豔得了大爺的吩咐,一直悄悄盯著大奶奶,見大奶奶爬進井裡,夏染也跟著去了,聽說是順著一條蜿蜒的密道,到了陸府後頭那座山上。」

  陸振雅握著茶杯的手指倏地收攏,用力到指尖泛白。「她如何知曉那井裡有條密道?」

  宋青默然,神情已是掩不住異色。他本以為大奶奶就算有些古怪,對大爺總是真心關切憐惜的,沒想到大爺不過是讓夏染與冬豔盯了幾天,就發生了這樣的事。

  陸振雅咬著牙關。「那她如今人呢?是不是去和誰見面了?」

  「冬豔說夏染跟著大奶奶上山後,便用飛鴿傳信給冬豔,信上說大奶奶只是四處搜尋,也不知在找些什麼,暫且還不能確定是否約了人見面,待有進一步消息,再行回報。」

  「不用了!」陸振雅面色如霜,當機立斷。「讓車夫把馬車備好,我們現在就回府裡去!」

  宋青一驚。「大爺,送去宮裡的貢茶才剛剛上了船,您這幾日辛苦操勞,就沒好生休息過幾個時辰,實在不宜再來回奔波,不如就在客棧多歇一晚。」

  「現在就回去!」陸振雅不容置疑地吩咐。「務必要在城門關閉前進城。」

  見陸振雅神色堅決,宋青也只好順從聽命。「是,屬下這就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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