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娘子掌佳茗 | 上頁 下頁
十六


  陸振雅劍眉一蹙,正欲發話,月娘輕輕按了按他的胸膛,示意他稍安勿躁,盈盈轉過身來,脆聲啟齒。

  「小女子素來聽聞陽城書院學風嚴謹,作育無數英才,本以為蘇家大爺曾是我家夫君的同窗,必是有一番風骨的,想不到……」她刻意一頓,搖頭歎息。「原來也是良莠不齊,不過爾爾。」

  這話一出,不僅蘇景銘臉上難看,在場幾個還在陽城書院念書的子弟更是感到顏面無光,不覺紛紛望向蘇景銘,眼神怨慰,一粒老鼠屎能壞了一鍋粥,陽城書院的名聲可不能就此敗壞。

  「蘇家大爺既然這般不顧禮節,小女子也沒什麼好不敢見人的……」纖纖素手一揚,果決地摘落了紅蓋頭,露出一張欺霜賽雪、清麗無雙的容顏來。

  眾人震懾,皆倒抽了口氣。

  據聞陸家這位新娘是在鄉間長大的,既不是大家閨秀,也稱不上小家碧玉,還有人碎碎閑言說是陸老太太因為唯一的兒子近日病重,才不得已聽了算命的話,聘了這個農家丫頭來沖喜。

  一個出身鄉野的姑娘,德容言功能好到哪裡去?必然是粗鄙不堪,也難怪無論蘇景銘如何挑釁,陸振雅也堅持不肯讓自己的新娘子見了光。

  卻是令人萬萬料想不到。這女子不僅言辭犀利,顏色更是一等一的好,絲毫不遜于潘若蘭,甚至更勝幾分。

  數十道好奇審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月娘毫無所懼,只是嫣然一笑,一時如春夜花開,令人心醉神迷。

  蘇景銘震驚地瞪著她,這陸振雅續弦的妻子竟是長得如此絕色?

  他怔怔地,片刻才察覺自己失了神,頓時鬱惱不已,壓抑地握了握拳。

  長得好又如何?終究是個無知的鄉野村婦,小門小戶的,想必得不到什麼好教養,又如何能做好一個大戶人家的媳婦,掌得起一府的中饋!

  月娘彷佛看透了蘇景銘內心所思,櫻唇一揚,似笑非笑,蘇景銘一愣,心頭登時警鈴大作。

  自己是怎麼了?明明是來陸家踢館,借著惹惱陸振雅,趁勢當眾揭破他此刻早已沉祠纏身的真相,怎能糊裡糊塗地被他這位新娶的娘子給帶偏了方向?

  蘇景銘定了定神,轉向一旁默然不語的陸振雅,表面倒是看似從容淡定,任由自己的媳婦發揮,但那逐漸發青的臉色可掩不住他此刻正受著病痛折磨的事實。

  「陸兄,你是怎麼了?看來臉色似乎不大好?」他假作關切地高聲問道。

  月娘見蘇景銘目光落在自己夫君身上,暗叫不好,蓮步輕移,刻意擋住了陸振雅正苦忍冷顫的身子,一雙妙眸卻是望向潘若蘭,淡淡開口,「這位就是潘娘子吧?」

  「是又如何?」潘若蘭眼神警惕。

  「小女子出閣前,家母曾千叮萬囑,要我嫁入夫家以後,必當遵循三從四德,其實無須家母教導,小女子也必會對夫君全心全意,相夫教子,做好陸家的媳婦。」

  兩個女人針鋒相對,頓時吸引眾人注目,一時顧不得觀察陸振雅,正好給隱在月娘身後的他一個喘息的餘裕。

  只見潘若蘭臉色難看,嘴唇褪了血色,微微顫抖著。「你說這話……是何用意?」是在嘲諷她紅杏出牆嗎?

  「原來潘娘子聽不懂?也難怪了。」月娘似笑非笑,沒再多說,卻人人都聽出了她話中未盡的含意。

  潘若蘭自然也領悟了,勃然大怒,恨得養得長長的指甲都掐入掌心肉裡。「你……」

  月娘卻是笑容越發燦爛。「如今想想,小女子其實應當感謝潘娘子,若不是你有眼無珠、背信忘恩,也不能讓我得了這個便宜,嫁得一個絕世好郎君。」

  潘若蘭又驚又怒,說不出話來,蘇景銘掩下眼底對她的嫌惡,朝月娘一聲冷哼。「想不到陸家新任的主母是這麼一個伶牙俐齒的女子!倒是很會說話,只不過一個女人要想在這世上安身立命,可不能只憑一張巧嘴。」

  「蘇大爺說得是,若是鎮日只曉得東家長、西家短,拿別人的家事來嚼舌根,自是落了下乘。」

  一番話說得在場諸位賓客一個個都訥訥的,神情尷尬窘迫,他們可不就是抱著看熱鬧的心理在看這齣戲的嗎?

  「我家夫君滿腔誠意來求娶小女子,自然不是因為我會說話。」

  「那是為什麼?」

  「因為陸家是茶葉世家,而我朱月娘,擔得起做這茶家的主母。」月娘挺直背脊,吐字清晰,擲地有聲。

  陸振雅剛剛調過息來,聽聞此言,不禁心頭一震,即便看不見他這位新婦的臉,也能想像得到眼下她的神情該是如何堅毅,閃耀著咄咄逼人的神采。

  這女人是哪裡來的自信?

  陸振雅正疑惑著,潘若蘭已沉不住氣,指著月娘就尖利地罵道:「你倒是敢大言不慚!就憑你一個農家野丫頭?」

  「潘娘子若不信,可願與我比試一番?」

  「比什麼?」琴棋書畫、刺繡女紅,潘若蘭不信自己哪樣會輸給這野丫頭!

  「茶家的娘子,比試自然與茶有關,不知潘娘子可有這膽識,與我鬥茶?」

  鬥茶?

  潘若蘭愣住,無措地看了蘇景銘一眼,而後者早已沉下了臉,眼神陰鷲。

  蘇景銘踏著重重的步伐離開,潘若蘭幾乎是一路小跑地隨在後頭,就連坐上蘇家停在陸府的馬車時,蘇景銘都沒有回頭拉潘若蘭一把。

  潘若蘭一愣,只得將玉手放上守在一旁的丫鬟臂上,提裙上了馬車。

  車夫駕地一聲喊,馬車快跑起來,潘若蘭一時坐不穩,撲在蘇景銘懷裡,慌慌張張地抬頭,郎君依舊是那副冷臉,她驀地感覺更委屈了。

  「景郎,你生氣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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