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魔女遊戲 | 上頁 下頁


  「沒事就不能見你嗎?」顧長春蠻不講理,全身瘦骨嶙峋、病容憔悴,卻仍是張牙舞爪,嘴上不饒人。「怎麼?我叫自己的看門狗回來吠兩聲,還得三催四請才見得到?」

  看門狗。

  杜唯眉間微凜,神情仍是淡然,他早該習慣了,這白髮蒼蒼的老人見到他從沒一句好話。

  他不在乎……

  杜唯悄悄捏握了下掌心,揚起嗓音,語氣平和。「是公司的事嗎?我已經準備好今晚向董事長進行業務報告……」

  「不是公司的事,是我們顧家的私事!」顧長春尖銳地打斷他。

  「顧家的私事?」杜唯愣了愣,兩秒後,嘴角嘲諷一勾。「顧家的私事,似乎不關我的事。」

  在這個尖酸苛刻的老人眼裡,他從來就不屬於這個高貴的家門,不是嗎?

  「怎麼會不關你的事?」顧長春冷哼。「我要你去幫我帶回一個人。」

  「誰?」

  「我的外孫女。」

  「外孫女?」杜唯劍眉一挑。「可是意詩還在上海念書……」

  「我不是說意詩!」

  不是意詩?那還有誰?

  杜唯疑惑地望向老人,老人也正盯著他,眯細的眼裡閃掠某種狡獪的光,宛如野獸,正評估著獵物的反應。

  杜唯厭惡那樣的眼神,但也聰明地立即領悟。「你是指……」

  「不錯。」老人知他想通了,嘴角一撇,噙著又似得意又似挑釁的冷笑。「我要你幫忙帶回來的,是我那個流落在日本的外孫女——雨宮春雪。」

  春雪。

  春天,下著雪。

  好冷的天,好冷的雪。

  她好冷,單薄的衣衫抵禦不了深夜山間的寒氣繚繞,她也好餓,空蕩蕩的胃總是塞不滿。

  她恨透了這樣又冷又餓的日子,好幾次,真想乾脆跳崖自盡算了!

  但她,依然苟活著,在這殘酷的世間,旁徨地尋找著自己的立足之地。

  那會是在哪兒呢?

  寒風呼呼地吹著,她摟緊懷裡一隻絨毛小熊,腦門暈眩著,體力到極限了,求生的意志也到極限,然後,她忽地看見了,在陰森闇黑的夜幕之後,在濕冷迷蒙的濃霧之間,有一盞光。

  一盞溫暖的光,溫柔的光,呼喚著她、引領著她,她恍惚地走向那光,起初是猶豫地走著,漸漸地,她跑起來了,凝聚全身僅餘的力氣,奔向光源。

  可那盞光,明明那麼近,卻又那麼遠,她怎麼跑也追逐不到,究竟在哪兒?在哪兒?

  「不要丟下我,拜託,別丟下我……」

  砰!

  有什麼東西落了地,驚醒了身陷混沌惡夢中的女子,她睜開眼,坐起上半身,鬢邊冷汗涔涔。

  她怔忡地出神片刻,伸手撥開汗濕的發綹,接著望向窗外,天色已微蒙。

  她輕輕吐息,下床,赤裸的纖足踩到一本書,她彎身拾起,這才想起自己昨晚是看著書朦朧睡著了,方才約莫就是這本書落地的聲音喚醒了她。

  她將書擱回床頭書架,走進浴室,站在蓮蓬頭下讓熱水足足沖了將近五分鐘,才勉強逐去一股寄生於體內深處的寒意。

  梳洗過後,她換上上班的套裝,站在梳妝鏡前。

  透明的玻璃鏡,映出一張如雪般蒼白的容顏,眉目如畫,肌膚吹彈可破。

  雨宮春雪。

  這是她的名字。

  她取出口紅,在豐潤的唇瓣上勻抹,總算為她過分白皙的臉蛋添了幾分顏色。

  「雨宮春雪。」

  她對著鏡子喃喃地念著這個名字,彷佛在提醒自己什麼事,而且,並不是特別愉快的一件事。

  因為她眼神如冰。

  雨宮春雪,二十六歲,顧家長女顧甯甯的女兒。

  當年,顧甯寧到日本旅行,在北海道鄉下認識了一個青年,兩人天雷勾動地火,發狂地熱戀。

  顧甯寧回家後,表態要嫁給那名青年,顧長春登時勃然大怒。

  不久之前他才為長女安排了婚事,要將她嫁給一個年輕有為的富二代,兩家連結婚的日子都訂下了,哪曉得女兒出門一趟,心竟玩野了,出爾反爾。

  而且她看中的那個渾小子是外國人也就罷了,還是個出身農家的窮小子,沒錢沒勢,更沒念過什麼書,高中畢業後就在家裡的農場幫忙。

  他顧長春的女兒怎麼能嫁給這種上不得檯面的阿斗?

  他極力反對兩人來往,甚至將顧甯甯軟禁在房裡,不許她出門一步,只是他想不到女人為了愛,什麼都可以做,就連從小最聽他話最乖巧溫順的甯寧,也敢摸黑離家出走,與那渾小子私奔。

  他們在日本結婚,生米煮成熟飯,一年後,顧甯甯偕同夫婿,抱著剛出生不久的嬰兒回到顧家向父親求和,得到的卻是一頓侮辱怒駡。

  顧長春宣佈與這個女兒永久斷絕親子關係,從此之後,兩人之間再無瓜葛。

  二十多年過去了,顧長春一直當沒這個女兒存在,如今卻命他找回流落在外的外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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