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謎幻婚姻 | 上頁 下頁
三十八


  「你怎麼可能不知道?」她不相信,不相信與他從此斷了音信,他與她之間的牽絆,誰也剪不斷。「告訴我默凡在哪兒。」

  「采庭……」

  「告訴我!拜託你別瞞著我了,求求你……」她要去找他,無論如何要再見他一面,她有好多話要問他,有好多心事想跟他說,她必須見到他。「可蘭姊,是他不准你跟我說的嗎?是不是?」

  那時,他是懷抱著什麼樣的心情,毅然離去?

  他恨她嗎?恨她不懂他的愛嗎?恨她從來不曾溫柔地回報嗎?

  「可蘭姊,我拜託你告訴我……」她哭了,嚶嚶抽噎,仿佛即將斷氣,從不曾在誰面前哭得如此傷心,如今卻抱著話筒,哭得像個孩子。

  因為她總算領悟,什麼叫做永遠地失去,那是窮盡一生都彌補不了的遺憾,一世圓不了的缺。

  那會是從自己身上剝離,而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血肉片片剝落……

  「聽我說,采庭。」季海奇的嗓音忽然從線路另一端傳來。「雖然我不確定默凡在哪兒,但你可以去巴黎找找看。」

  「巴黎?」她倏地握緊話筒,像溺水的人抓抱浮木。

  「我跟他就是在巴黎相遇的,第一間藝廊也是開在那裡。」季海奇解釋。

  「第一間藝廊?」她愣住。「你是說——」

  「沒錯,『繆思藝廊』的幕後負責人就是默凡。」季海奇意味深長地低語。

  而她驚栗不已,掛斷電話後,仍傻傻地凝立原地。

  默凡是「繆思藝廊」的經營者,而且擁有的不只臺灣這間藝廊,甚至在巴黎也有一間?

  他根本不缺錢,完全不是她之前所想像的那種潦倒街頭的窮畫家。

  既然他不需要錢,又為何答應與她結婚的交易?他不覺得備受侮辱嗎?

  柯采庭倉皇尋思,忽地,她在其中一幅畫的邊角,發現一張嵌入的紙片,她抽出那紙,驚覺那是一張支票。

  當初她買下他的支票,他竟未曾兌現,又悄悄還給她了。

  柯采庭震撼,某種強烈的情感在體內排山倒海,卷走了她所有的精力,她全身虛軟,跪倒在地。

  從來不是錢的緣故,他答應跟她結婚,跟金錢無關。

  我愛你。

  她想起他離去前,留下的那句宛如魔法的咒語。

  他愛她。

  當初,是愛迫使她提出交易,也是愛促使他接受交易,他們交易的從來就不是金錢,而是無價的愛情。

  他愛的,就是你很討厭的那個自己。

  「真的嗎?默凡,難道你……真的愛我?」她盯著支票,痛楚地呢喃。支票上的數字堆砌的不是金錢的重量,而是對她輕忽愛情的嘲弄。

  她在畫室裡痛哭,看著一幅幅以她為主題的畫像,那是對她最嚴苛的批判,也是最包容的憐惜,她看到作畫人內心的掙扎與糾結。他深深地愛著她,卻難以用言語表達。

  他只能畫,用一枝生花妙筆,銳利地剖白她,更剖白自己,在他筆下,她看到兩個為愛癡狂的傻瓜。

  她現在總算懂了,為何他交代張管家除非她主動開口,不能將畫室的鑰匙交給她。

  因為他要她打開他的心房時,同時也打開自己的,唯有兩顆心赤裸裸地坦誠相對,他們才不會傷害彼此。

  她懂了,懂得他留下的關於愛情的線索。

  「我會找到你的,默凡。」她堅定地握緊鑰匙。「一定會。」

  畫裡,是一片碧海藍天。

  一個女人站在崛起的礁岩上,亭亭玉立,海風輕柔地卷起她白色的衣袂,墨發翻飛如瀑。

  她懷裡抱著一盆花,是晚香玉,潔白的花蕊開在綠葉間,花顏燦爛地綻放,如同女人唇畔開的那朵甜笑。

  是的,她正笑著,羞怯且甜蜜,像藏著某個不可說的秘密。

  鏡頭拉遠,畫布前,坐著一個男人,癡傻地望著畫中女子的笑容,研究著那笑裡藏的秘密。

  那會是窮極他一生都不可解的謎題嗎?

  他苦笑,擲落畫筆,這畫是他親手畫出來的,卻連他自己都解不開這個謎,作繭自縛,也不過如此。

  也罷,反正他困坐在這心牢裡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有個名為愛情的小偷,早在很久以前便竊走他神魂,失魂落魄的他於是盲目,自願獻出最寶貴的自由。

  每日每夜,他都期盼著牢外有誰走過,替他拿下鑰匙,開啟牢門,後來他才發現,鑰匙原來一直握在自己手上,只是他選擇忽視。

  他自己不開鎖,寧願被愛情俘虜。

  「所謂的愛情,就是會讓人變成失去理智的傻瓜嗎?」

  李默凡盯著畫,喃喃自語,嘴角噙著嘲諷,眼潭卻是溫潤地染漾笑意。

  是自願的,所以就算傻也情願,無怨無悔。

  他選擇繼續坐在畫前,思念藏身在畫裡的女子。相思的滋味其實並不難嘗,如果是甘心等待。

  潮來,潮往,海濤悠悠地唱著永不絕響的歌,夕陽西落,迷離的霞色染遍了天空,夜幕將臨。

  忽地,他聞到一陣香,淡淡的,卻絕對誘人的芬芳,香氣從他身後沉靜地飄來,撩撥他神魂。

  是晚香玉。

  他回頭,果然看見一道纖美的倩影,她就如同他畫裡一般,一身潔白,裙袂飄飄,櫻唇含著羞澀的笑。

  他心跳頓時加速,猶如脫韁野馬,不聽話地奔騰。

  「你終於找到我了。」他微笑,幾分欣悅,幾分惆悵。

  「我找了你好久。」她坦承。「從巴黎到紐約,幾乎跑遍了全世界,我早該料到的,最思念的人總是在離自己最近的地方。」

  「我一直在臺灣。」他低語,眉宇飛揚著得意,像個竊喜惡作劇成功的淘氣男孩。「就在我們初次相遇的海邊,等你。」

  「你很壞,還要你的好朋友騙我你可能在巴黎。」她嬌嗔。

  「我沒那麼說,是他自作主張亂猜的。」他喊冤。

  但不論嬌嗔或喊冤,都是情人間親匿的鬥嘴,誰也沒生氣,只有心口融化一腔甜。

  「有件事我一定要跟你說清楚。」柯采庭慎重地強調,粉頰如初開的薔薇,紅灩灩的,秀色可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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