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謎幻婚姻 | 上頁 下頁 |
三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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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我說過,他不希望你逃避從前的自己,為了刺激你恢復記憶,他甚至不惜請模特兒來家裡演那出戲,他說,過去的一切組成了現在這個你,不管別人喜歡或討厭,他都希望你找回自己。」清澈的眼潭映出她蒼白的容顏。「你認為一個男人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會這樣對一個女人呢?」 「因為……愛嗎?」她震顫不已。 「當然是愛。」殷海棠淡淡地笑,笑容迷離,微蘊憂傷。「所以去找他吧,采庭,不然你真的會永遠失去他,就像我失去傳森一樣。」 永遠,失去。 若是不去找他,她會永遠失去他,從此再也不能見到他,不論他是歡喜或悲傷,她都無從知悉。 這樣不好嗎?或許這樣最好吧,遠離她,遠離風暴的核心,對他而言,難道不等於重獲自由與平靜? 這樣……最好吧。 柯采庭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地鼓勵自己。她做得沒錯,她的選擇是正確的,雖然她因此覺得痛,心慌意亂。 但她可以承受那痛,可以忍著,直到不痛的那天來臨。 她可以的。 於是她日復一日地上班、下班、回家,像個無魂的娃娃,日復一日地啃噬寂寞的滋味,她早就習慣的滋味。 終於有一天,她熬不住夜夜失眠,慌得逃回家,逃向那群跟她沒有血緣關係的「家人」。 他們果然遵守諾言,熱情地迎接她,張管家為她拂去一身的風塵僕僕,冰嬸煮了一桌豐盛的家常料理,福伯為她剪下庭園開得最美的鮮花,小菁將她的被窩整理得又香又軟。 她回到「家」,休憩疲憊的身心,傷痕累累的靈魂也因此得到些許撫慰。 她本可以振作的,如果不是偷聽到他們提起她的前夫—— 「姑爺跟小姐應該很久沒見面了吧?」張管家悄聲問。 「應該是。」冰嬸也小小聲地回答。「上次姑爺回來跟我們道別,就說他要到很遠的地方去,可能不回臺灣了。」 「他真的不再回來了嗎?」張管家擔憂。「那小姐怎麼辦?」 「我也不曉得啊!」冰嬸歎息。「搞不懂他們倆為什麼離婚?明明是那麼天造地設的一對。」 天造地設?她跟默凡嗎?他們怎會那麼想?她跟默凡根本不相配…… 「對了,姑爺上次回來,不是把畫室的鑰匙交給你嗎?你怎麼不拿給小姐?」 「是姑爺吩咐的,除非小姐主動開口,才能拿給她。」 「為什麼要小姐主動?畫室裡到底有什麼秘密?」 是啊,那裡頭究竟有什麼? 柯采庭心念一動,從藏身之處走出來。「給我吧。」 兩個老人家嚇一跳,私下竊語被聽見了,都是一陣尷尬,面面相覷。 「鑰匙給我吧。」柯采庭放柔嗓音。「我也想看看裡面到底藏了什麼秘密。」 張管家將鑰匙交給她,她捏在掌心,感受金屬的冰涼,來到畫室前,開了鎖,步履卻在門前躑躅,久久踏不進去。 或許,她是有些害怕,怕在裡頭看見自己不想看的。 過了許久,她才忐忑著,走進李默凡的聖域。 室內空曠,所有的畫具都收拾得乾乾淨淨,一塵不染。 是空的? 柯采庭茫然環顧周遭,他留下的是一間空畫室,什麼都沒有? 不對,不是空的。她迷惘的目光鎖定角落,那裡,排著一幅幅畫,每一幅都用黑布罩上,依序排列。 她恍惚地走過去,隨手拉出其中一幅,掀開布幕。 有片刻時間,她看不懂畫上畫的是什麼,畫面明明白白地映入眼底,視覺卻無法解讀。 那看來是人物畫像,是個女人,站在餐桌前,藕臂奮力掃落一桌杯盤。 那是個出色鮮活的女人,她感覺到憤怒,感覺到無庸置疑的生命力,女人的眼眸灼灼,燃燒著狂野的熱情。 那是……她! 柯采庭霎時頓悟,驚駭地瞪著眼前色彩鮮明的畫像,這幅畫的主題是她,盛怒的她。 可在強烈的怒火裡,他同時捕捉到她的陰鬱,灰暗不起眼的寂寞,躲在明亮的色調裡。 她看著畫,呼吸暫停,胸口劇烈地撕痛,仿佛一顆心被血淋淋地剖開了,脆弱地攤在陽光下。 她再抽出另一幅畫,主題還是她,少女時代的她,在月色蒙昧不明的喑夜,孤單地為一朵朵遭她剪壞的花蕊堆起花塚。 每一幅畫都是她,絕望的她,生氣勃勃的她,無助地抵抗寂寞侵略的她。 他說過,藝術是講fu的,所以他不畫她。 他說謊! 他明明畫了這麼多的她,一次又一次地解剖她,她在他畫筆下疼痛,哀傷泣血。 她被他看透了,無所遁逃,但同時,她也看透了他。 他就是「繆思藝廊」裡那些抽象畫的作者,這些絢爛迷幻的色彩,揮灑的是同一種悔恨與哀愁。 他就是「他」,是牽動她心靈的天才。 可惡!為什麼不告訴她,為何要瞞著她?她被他騙得好苦,好苦…… 柯采庭倏地哽咽,拾起話筒,立刻撥到藝廊,接電話的是陸可蘭。 「默凡就是那個畫家,對吧?」她沒頭沒腦地問。 陸可蘭卻像早有心理準備,鎮靜地回話。「沒錯。」 她震撼。「為什麼他不告訴我?」 「有很多事,一開始說不出口,後來便再也無法坦白了。」陸可蘭悠然長歎。 「他在哪裡?」她顫聲追問。 陸可蘭默然不語。 「告訴我他在哪裡!」她拉高聲調,瀕臨崩潰。「你一定知道的,對不對?」 「……我不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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