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留愛察看九十天 | 上頁 下頁
三十一


  她聽出他話尾拖著濃濃的不舍之意,心口驟縮,悄悄深呼吸幾口,好不容易才能微笑著說道——

  「我打算今天晚上就回花蓮,我那間小餐館生意本來就沒多好了,要是三天兩頭就休店,客人以後可能就不來了。」

  這樣清淡又溫柔的婉拒,令他惆悵。

  但他沒有表露出失望,笑容爽朗。「我知道,你也有你的事要做……晚上你不是還約了羅小姐吃飯嗎?我送你過去。」

  「嗯。」

  晚上,鐘心恬和羅愛理約了一起吃飯,冬冬也跟來了,一面吃著他最愛的漢堡排和冰淇淋,一面嘰哩呱啦地跟兩個媽媽分享在學校的趣事。

  他個性活潑,雖然有點淘氣,在老師眼中卻是個聰明的學生,同學們也大多喜歡跟他一起玩,熬過了最初幾日後,如今他在學校可是如魚得水,儼然山大王一隻。

  看他得意洋洋地炫耀,鐘心恬自然很為這個乾兒子高興,可聽著聽著,總是不由自主地走神,想起那個情不自禁邀請她留下的男人。

  不知怎地,最近他似乎特別眷戀著和她相處,每回去花蓮看她,都要公司的人打電話來三催四請他才會不甘願地離開,這次要不是他極力慫恿,她也不會趁著店休日來臺北一趟。

  他是不是特別寂寞?

  她知道他是自己一個人住,在醫院昏迷醒來後,得知女友背叛自己,繼母和弟弟對他也毫不關心,他是否感覺很空虛?

  有人說,一個人在生死邊緣走過一回,會格外眷戀世間的人事,他其實很想被親人和朋友好好關心吧!

  只可惜他在愛情和親情都得不到真心。

  她忍不住要想像他的心情,自己在醫院孤伶伶地躺著,身邊的人在自己病危時只想著分遺產,醒來後的他怎麼還能信任他們?

  難怪他會來找她,他該是想從她身上感覺到一點點真誠的溫暖吧……

  「鐘圓圓!你在發什麼呆?」一道無奈的嬌斥喚回她迷蒙的思緒。

  她定定神,眨了眨眼,這才發現冬冬不知何時離席了,而坐她對面的羅愛理正似笑非笑地瞅著她。

  「冬冬呢?」她問。

  「去上洗手間了。」羅愛理撇撇嘴。

  「喔。」看出羅愛理眼中的嘲譫之意,鐘心恬不覺有些困窘,端起咖啡杯啜了一口。

  「不用掩飾了!」羅愛理犀利地吐槽。「老實給我招來,你剛剛在想什麼?該不會是在發相思病吧?」

  一語中的!

  鐘心恬嗆了嗆,不禁咳嗽兩聲。

  羅愛理露出一副「果然被我料中了」的神情。

  鐘心恬更尷尬了。「愛理姐……」

  「叫什麼叫?別想跟我撒嬌混過去!」羅愛理眯眼瞪她。「說!你跟那個陸宗嶽現在進展到哪一步了?」

  「什麼進展到哪一步啊?」鐘心恬超窘,小小聲地解釋。「就說了我們現在只是朋友啊。」

  「想騙誰?」羅愛理不以為然。「前夫前妻做朋友,還三天兩頭就見面?跟人說你們沒考慮複合,恐怕都沒人相信。」

  「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子。」鐘心恬焦急地辯解。「就是、就是……」

  就是怎麼樣呢?

  鐘心恬腦海驀地浮現那夜兩人激情纏綿的畫面,粉頰一紅。

  說真的,連她自己也不曉得該如何定義兩人之間的關係,說是朋友,似乎也不那麼純粹,有點複雜。

  可也絕對不是戀人關係,她知道他剛剛才在感情上受過傷,肯定不想再愛,而她自己也是,愛一個人太痛了,尤其是重新愛上那個曾讓自己狠狠痛過的男人……不,她並不愛他,就只是……牽掛他而已,畢竟夫妻一場,她關心他也是應該的。

  「就是怎樣?你怎麼『就是』了半天就沒『就是』一個結果來?」羅愛理語帶揶揄。

  鐘心恬只能苦笑。

  羅愛理看著她,半晌,幽幽歎息,伸手捏了捏她的手。「總之不管你做什麼選擇,我都希望你記住一點,最重要的就是珍惜你自己,不要再受傷,好嗎?」

  鐘心恬只覺心窩流過一股暖意。「好。」

  姐妹倆相視而笑,鐘心恬剛想轉開話題,問問羅愛理那個寵妻至上的老公近況如何,手機鈴聲驀地清脆作響。

  她對羅愛理投去一個歉意的眼神,接起電話,螢幕顯示是陸宗嶽的手機號碼,可傳來的卻是陌生的女性嗓音。

  「請問是鐘小姐嗎?」

  她心韻一跳,霎時有股不祥預感。「我是。」

  「陸先生的手機最近一則簡訊是傳給你的,請問你是他的家人或朋友嗎?他現在人在我們醫院……」

  「他在醫院?!」鐘心恬驚駭。「為什麼?」

  「他在街上暈倒了,是一個路人送他過來的……」

  接下來那女人還說了什麼,鐘心恬已然聽不清了,一顆芳心失速地往下沉,直墜冰冷的深淵——

  §第九章

  陸宗嶽醒來的時候,聽見一陣哭聲。聲音細啞、破碎,哭得壓抑,一次又一次的哽咽如一根絲弦,緊緊地絞著他的心。

  是圓圓,她趴在他病床前,肩頭一顫一顫地,仍稍嫌纖瘦的身影看得人心酸。陸宗嶽想勸她別哭了,想將她摟在懷裡溫柔安慰,可他發現自己動不了,他的神魂似是飄在半空中,視線往下。

  就像他之前昏迷時,魂魄回不了身體,只能居高臨下地看著丁茉莉在昏迷的他面前演出一出出虛情假意的戲碼。

  但圓圓不是在演戲,她是真心的,為了躺在病床上的他哭得柔腸寸斷。

  他死了嗎?陸宗嶽恍惚地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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