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薔 > 漫天羽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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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討厭你,怎麼可能救你?」她喃喃地,接著擲落一句他料想不及的話,「我是她的雙胞胎妹妹——薛羽潔。」 是薛羽潔救了他,不是羽純。 也對,她那麼討厭他,又怎可能救他? 任傲天陰沉地想著,眯起眼,仰頭灌了一杯蘇格蘭威士忌。 濃烈的酒精嗆入咽喉,他等待著,讓那滾燙的液體滑過食道,竄過四肢百骸,及於一雙令他憎惡至極的雙腿。 該死的、沒用的廢腿!即使殘了、瘸了,就該無知無覺,偏偏還懂得疼痛,還要這樣日日夜夜折磨他的身軀與靈魂。 真是可惡! 更可惡的是,是那個從學生時代便與他作對的惡女竟然還專程從臺灣飛來看他的笑話。 她說要替他複健。 該死的他根本不需要複健!他寧願一輩子坐在輪椅上也不要與她牽扯上任何關係。 那個高傲自我的魔女,跟羽潔那樣一個純真善良的天使簡直有天壤之別。 羽潔……想起這個以為早已淡忘的人名,他不覺心底一痛。 羽潔,有著一張與薛羽純一模一樣,同樣清豔美麗的容顏,性格卻是完完全全的不同。 若說羽純像內帶刺的玫瑰,羽潔便是靜靜開在角落的百合,清雅、高潔,悄悄吐露著淡淡芬芳。 與才氣縱橫、光芒四射的羽純不同,羽潔雖然同有一張美麗絕倫的臉孔,卻因為個性文靜寧馨,總像躲在暗處的影子。 她常說薛羽純是光,自己是影。 「姐姐又聰明又伶俐,又有才氣,每一個人見到我們第一眼注意的總是她。爸爸媽媽、叔叔阿姨都疼她,老師同學都喜歡她,所有的男生都崇拜她;而我……雖然有一張一模一樣的臉孔,卻永遠只是只不起眼的醜小鴨。」 他心疼總是帶著淡淡自卑的她,「怎麼會呢?羽潔,你怎麼會是個醜小鴨?在我心中,你比你姐姐美上幾百倍。」 「只有你會這麼說——」 「相信我,如果其他人不這麼認為,那是他們沒眼光。」 「傲天,你對我真好。」當他安慰她時,他總會對他淺淺微笑,那笑容,雅致甜美,總讓他一陣失神。 「我喜歡你。」 「真的?」 「嗯。」 「可是大家都比較喜歡姐姐——」 「我喜歡你!」他急切地宣稱。「一點也不喜歡羽純。」 「謝謝你,傲天,謝謝。」 她輕輕地,對他清清淺淺地笑著,但那宛若百合般柔嫩溫婉的芳唇卻在兩年前,靜靜吐露了深深打擊他的真相。 「我喜歡的人是無情,我真正愛的人是他。」 她愛的是無情!她顛倒瞬的人竟然是無情。 是他那一個一向俊秀儒雅,循規蹈矩的好弟弟,是那個所有長輩都疼他愛他,連父親也對他服氣的無情。 不是他! 不是他…… 他高舉威士忌酒瓶,再度斟滿璀璨的水晶方杯,一仰而盡。 雙腿,仿佛愈來愈疼了—— 「任先生,她還在外面。」一個微微帶著猶豫的嗓音喚回他陰沉不悅的神智。 他倏地回首,瞪向英國籍的管家——傑生·奈爾斯。 將近五十歲的英藉管家,修得整齊端整的灰色短髮嵌的是一張典型的盎格魯·薩克遜人輪廓深刻的臉孔,澄藍色的眼珠,綻著訓練有素的精明銳芒,氣質卻是禮貌內斂的。 兩件前當任傲天的英國朋友推藏傑生時,形容他是個「能幹且精確的男人,絕對是一個倫敦上流家庭不可或缺的人物」。而事實上,這兩年來兩人的合作,也的確證明他不愧是領有英國管家協會專業執照的專家。 本來,任傲天隱居到這座德國小鎮時並不打算續聘管家的,但傑生卻自告奮勇跟來石園,並且還親自為主人物色了一名德藉女傭夏綠蒂,專司打掃及一般雜務。 傑生是個很能幹的管家,能幹到不應在這樣的三更半夜還來打擾他心情不悅的主子。 「你說什麼?」任傲天問,兩道濃傲劍眉緊緊揪著。 「她還坐在外頭。」 「誰?」 「傍晚前來造訪的小姐。」 羽純?她還在外頭?搞什麼! 任傲天低咒一聲,驀地轉過輪椅,快速來到起居室臨著屋外草皮的落地窗前,掀起乳白色紗簾一角。 「在哪兒?」他問,眸光搜尋著只有淡淡月華籠映的屋外,語氣十足陰沉。 「在門前石階上。」 「石階?」 蜷縮在大門前灰色石階的纖秀身影甫映入眼簾,任傲天立時又是一句沉聲詛咒。 她真的還在那裡,裹著單薄淺色針織衫緊緊蜷縮著,螓首深埋在雙膝之間,一動也不動。 她在那裡做什麼?現在都已經過了午夜十二點了,屋外的溫度肯定比白天下降了十度以上,她不冷嗎? 就算再怎麼沒常識的女人,也該知道溫帶地區日夜溫差大,愈是入夜,愈是涼冽如水。 她為什麼還要留在這兒?為什麼不乖乖開著她那輛福斯走人?該死的!就算她選擇在這裡跟他耗到底,也可以留在車上等啊,又何必非讓自己穿著那樣單薄的衣裳傻傻坐在室外水涼的月夜裡。 她該死的究竟是哪一種沒常識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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