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薔 > 漫天羽 | 上頁 下頁


  「放……放開我……救命啊……」她悶喊著,徒勞地祈禱有人能救她,意識卻一點一點,逐漸流失。

  「救命……」她驚恐地合眼,絕望地感覺一張肮髒的唇貼上她的頰……

  仿佛經過一世紀,又仿佛只一瞬間,一聲漫天狂吼忽地侵入她耳膜,震醒她迷濛的神智。

  「放開她!你這傢伙,究竟想做什麼?」

  隨著這陣怒吼而來的是一隻有力的手臂,救她脫離了危險的魔掌,並且給了那男人重重的、毫不留情的一擊。

  是任傲天。

  她迷濛著眼眸,看著比她高不了多少的少年一拳一拳,利落地擊打比他高上十幾公分的男人,最後還拉過男人手臂,給了一個淩厲的過肩摔。

  男人結結實實地被摔倒在地。

  而他,解決了男人後,轉過身子匆匆忙忙奔向軟跪在地的她。

  「你沒事吧?」他問,語氣急切慌亂,眸光一面來回梭巡,檢視著她。

  他是真的關心她,擔憂她是否受傷。

  她怔怔地,腦子瞬間呈現一片空白。片刻前冰雪般的恐懼淡去了,一束奇異的曖流緩緩竄過全身。

  「謝謝……謝謝你救了我。」她顫著嗓子道謝。

  「不客氣。」確認她平安無事後,他仿佛松了一口氣,「你沒事就好了。」

  為什麼要救她?

  她想這麼問,卻只能吐出一句,「你怎麼會在這兒?」

  「我剛剛從你家出來。」

  「我家?」她訝然。「你到我家做什麼?」

  「找你妹妹。」

  「羽潔?」她茫然。「為什麼?」

  「道謝。」

  「道謝?」她向他,在看著那對忽然之間滿溢傾幕之情的黑眸時,方才那束竄過她身軀的肯流不知怎地忽然消逸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逐漸籠上心頭的寒意。

  「謝謝她救了我。」

  §第二章

  他本來以為救了他的人是薛羽純。

  說來好笑,從小便學空手道及柔道,足球技巧更可以說接近職業水準的他,照說該是運動萬能的,偏偏對游泳沒轍。

  或許是年幼時一次溺水的經驗仍然深深烙印在心底吧,他怕水,非不得已絕不接近有水的地方。

  說翠湖、大海,就連滬池也絕足不去。

  可該死的這所學校竟然要考游泳!

  當他聽說這個消息時,只覺漫天黑暗當頭籠罩。

  在英國,校方固然要求學生課業、運動均衡發展,但項目是可以自行選擇的,他可以選擇足球、網球、空手道、馬術,不一定非去學游泳不可。

  但在這裡,體育課卻制式規定非上游泳不可。

  他不願意讓人家知曉運動萬能的任傲天竟然不會游泳,除了報名校外的游泳訓練班,放學時還一個人悄悄去到學校後山一方明鏡般的澄湖,偷偷練習起游泳。

  但那天,也不知是誰惡作劇,竟然從他身後推了一把,讓他在毫無心理準備下跌落湖裡,一緊張,半調子的泳技便完全派不上用場,五歲那年被嚴厲的父親推落泳池時感受到的極度驚慌重新攫住他,讓他不論如何掙扎就是無法浮出水面。

  不久,他便似乎暈過去了。再度捉回神智時,耳畔首先回旋一陣清雅有致的讀詩聲。

  「我相信,滿樹的花朵,只源於冰雪中的一粒種子。我相信,三百篇詩,反覆述說著的,也就只是,年少時沒能說出的,那一個字……」

  是席幕蓉的詩。

  他朦朦朧朧地想,認出了耳畔迴響的正是不久前還認真讀過的詩,不久前他才去買了那本《無怨的青春》,第一次讀中國人寫的新詩。

  「我相信,三百篇詩,反覆述說著的,也就只是,年少時沒能說出的,那一個字……」

  是她嗎?是薛羽純在他身旁讀著新詩?

  他深吸著氣,勉力展開酸澀而沉重的眼瞼,映入眼簾的首先是一片白茫茫的天花板,接著是她瑩白細緻的容顏。

  他認出了這是醫院的病房,而那張臉,正是屬於那個一向驕傲自我的少女。「薛羽純!真是你?」他的嗓音縱然沙啞,卻掩不住極端驚愕。「是你救了我?」

  她默然不語,靜靜望著他,冰封的神情令他參悟不透。

  「為什麼要救我?」他問,嘴角扭開一個半嘲半諷的弧度,「你不是一向最討厭我嗎?」

  她聞言,眸中掠過一絲奇特的異樣神采,卻仍是一句話也不說。

  「怎麼?你啞了嗎?怎麼不嘲笑我?一個不會游泳的男生,很好笑吧?」

  為什麼偏偏是她救了他?為什麼偏偏是她發現了他不會游泳的秘密?

  他懊惱著,感到自尊嚴重受損。

  任何人都好,他就是不願她發現,就是不願她有任何看輕他。

  她已經夠瞧不起他了……

  「說話啊,要笑儘管笑,我不在乎。」

  她掩落眼瞼,起伏的胸膛顯示她正壓抑著激動的情緒。

  「我不會笑你。」半晌,她終於輕聲一句。

  不知怎地,她平靜淡定的語氣只令他更加自我厭惡。「為什麼?這不像你,薛羽純,你一向得理不饒人啊!」

  她驀地起身,墨簾跟著一揚,露出澄澈明亮的星眸。

  他心一跳,「幹什麼這樣看我?」

  「我不是薛羽純。」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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