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薔 > 折翼天堂鳥 | 上頁 下頁
二十五


  “我相信我哥哥是正人君子,不會隨便對女人出手。”他冷冷地說,“至於是不是對你沒有非分之想,我就不敢保證了。”

  她心一跳,“這是什麼意思?”

  他沒有立刻回答,雙眸緊盯著她,神色陰晴不定,看得徐清曉心慌意亂。

  終於,他低聲開口,“你知道嗎?今天是早兒的忌日。”

  “早兒?”

  “之鶴的老婆。”他的語調毫無起伏,“今天是她的忌日。”

  他……喝酒?

  徐清曉震驚地瞪著書房裡一片淩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除了地毯上橫著幾個空啤酒罐,書桌上也半躺著一個威士忌水晶酒瓶,裡頭金黃色的液體只有半瓶。

  而他,因強烈的酒意正趴在書桌上休憩。

  她聽著從他鼻中呼出的有規律的氣息,心臟隨之愈絞愈緊。

  為什麼他要喝酒?前幾天她拿啤酒給他喝他還拒絕呢,為什麼今晚他不但飲了,還一次喝了這許多,仿佛有意買醉?

  因為今天是他妻子的忌日嗎?

  她輕巧地移近他,驀地,書桌上微微皺起的宣紙吸引了她的注意。

  明月不知爾許恨清輝猶映這般夜徐清曉瞪著那兩行字,氣息逐漸亂了規律,眼前的一切也漸漸朦朧。

  他寫書法。

  他曾說寫書法可以鎮定心神,而今夜他揮毫的竟是這兩行字。

  明月不知爾許恨,清輝猶映這般夜——老天,他心中究竟藏了多少心事啊!今夜的他心神不知有多恍惚、多難受,而她竟不能陪在他身邊……

  她竟不能陪在他身邊,不能為他撫平總是微微蹙著的眉,不能勸他少喝點酒!她顫抖地抬起手,沿著他宛若雕刻般的俊逸側面輕輕撫過,最後停在他靜靜睡著的墨黑眼睫。

  一顆珠淚緩緩沿著她的臉頰滑落。

  她真想安慰他,真想在他醉酒以前能陪著他,但她卻又清清楚楚地明白,他真正需要的人不是她!他需要的,是那個已不幸過世的妻子,是那個相框裡明豔照人的女子,是那個名喚齊早兒的清秀佳人。

  他今夜想著、念著、牽掛在心的都是那個女人,不是她徐清曉!他為了她揮毫,為了她醉酒,為了她吟這兩句揪絞人心的詩詞。

  今夜對他而言必是煎熬而痛苦的,他摯愛的妻子不再存活世間,然而月色依舊一般動人,一般柔雅,一般美麗。

  不曉得是不是她抽拉的聲音震動了他,黎之鶴緩緩掀開眼簾,眼神朦朧,好一會兒似乎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好不容易,他的眼眸逐漸變得清亮,“你回來了。”

  他奇特沙啞的語音撕扯著她的心,“我回來了。”

  “玩得愉快嗎?”

  “嗯。”她輕輕頷首。

  他凝視她許久,仿佛很不容易才扯起嘴角,“你高興就好,高興就好。”他喃喃地,直起上半身,右手摸索著桌面。

  徐清曉心痛地看著他竟然抓起威士忌酒瓶。“你做什麼?”她立即奪過酒瓶。

  “給我,清曉。”

  “不行!你今晚喝得夠多了。”

  “我還想再喝。”他低聲說。眉頭因額際劇痛而糾結著,“我的神智還太清楚……”

  “不可以,不可以……”她拼命搖頭,淚水頻頻滾落。

  “你哭了,清曉,為什麼?”他茫茫然地問,忽然又眼眸圓睜,綻出銳利星芒,“該死的!是不是之鵬對你做了什麼?”

  “不是的,他……沒做什麼。”徐清曉覺得自己真軟弱、真無聊,明明要自己別哭的,偏偏眼淚就是不爭氣地一直滑落。

  他語氣檄顯焦急,一面用拇指輕柔地為她拭去頰上的淚痕,“那是為了什麼?”

  “因為,因為……”她語音一顧,強忍著抽泣,終於還是嗚咽出聲,“你像斷了翅膀的天堂鳥……”

  “斷了翅膀的天堂鳥?”他不解。

  “同學們都叫你天堂鳥,可是我覺得……失去妻子的你就好像斷了一邊翅膀的天堂鳥,總是一點也不快樂……”她倒抽一口氣,美麗的鼻尖因極端的難過微微粉紅。

  “傻清曉,我很好,我沒有不開心啊。”他慌然失措地勸慰著,快別哭了,我沒事的。”

  “有,你有!”她尖銳地回應,接著揚起眼簾,明眸楚楚,“今天是你妻子的忌日吧?”

  他一愣,“你怎麼知道?”

  “你弟弟告訴我的。”

  “之鵬告訴你的?”他一驚,連忙追問,“他還告訴你什麼?”

  “沒有了。”

  “這樣啊。”他似乎松了一口氣。

  “這樣就夠了不是嗎?”她咬著下唇,像極端不滿又莫名傷感,“我知道今天是她的忌日,你心緒紛亂,所以才寫書法不是嗎?而且還是那樣的兩行字——”

  黎之鶴心神一凜,轉向書桌上的宣紙;紙上兩行力透紙背的行書牽扯著他的心……

  原來他是寫了那樣的兩行字。

  他根本不曉得自己寫了什麼,一切仿佛都是朦朦朧朧的;他只記得自己一個人回到家裡,一個人攤開宣紙,卻一個字也寫不出來。

  接著,他想起清曉的話,想起她說所有文人都是有酒才有字的,所以他才會找酒來喝。

  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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