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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不驗!」徐浪遠銳聲喊,瞪著父親凝肅的面孔,直覺地抗拒這個可能性。

  不可能!那孩子不是他的!他怎麼可能真是他的寶寶?

  不可能是的,一定是父親多疑了,不可能是的。

  他拚命在心中說服自己,可就連心口的辯駁,也一聲比一聲微弱。

  不可能的,對吧?

  因為如果那孩子真是他的,那他所犯下的錯,可就……無法挽回了。

  「乖,寶寶不哭,媽媽替你換尿布哦。」一面軟聲哄道,董湘愛一面取出紙尿布準備替兒子換過。雖然孩子因難受而哭啼,可她已經不像之前那樣手忙腳亂了,動作溫柔但俐落,兩三下就搞定。

  汪明琦在一旁看著,禁不住起立鼓掌,「太厲害了,湘愛,你技術一天比一天好了,這次只花了……」她瞥了眼腕表,「哇!不到一分鐘呢。」

  「你這是稱讚還是嘲笑?」董湘愛沒好氣地睨她一眼,「像這種事習慣不就好了。誰像你,當人家乾媽連尿布也不會換。」

  「嘿嘿。」說到這,汪明琦就有些汗顏。同樣是寶寶的乾媽,葉盼晴和柴晶晶雖然初始和她一樣忙亂,現在可都不比董湘愛差了,唯有她,就是學不會這些。「我大概天生不適合當個母親吧。」她不好意思地摸摸頭。

  「有誰天生就是呢?」董湘愛淡淡回應,抱起寶寶,溫柔搖晃著,「寶寶累了吧?快睡吧,乖哦。」

  汪明琦微笑望她。

  沒想到在幾個女人當中最懂得撒嬌、最愛撒嬌的董湘愛有一天也能這樣哄著孩子,這畫面,讓人感慨,更感動。

  終於,寶寶在母親溫暖的懷抱裡沉睡了,粉嫩的睡顏像天使一般,安詳恬謐。

  董湘愛抱著孩子走進房裡,輕輕放上殷賢禹親手做的嬰兒床。她看了他好一會兒,吻了他前額一下才回到客廳。

  「想喝點什麼嗎?」她問汪明琦,「花茶好嗎?」

  「好啊。」後者點頭,跟著進了廚房,望著她忙碌的背影。「賢禹告訴我你打算回航空公司工作?」

  「是啊。」董湘愛點頭,「當初跟公司辭職的理由是要動一場大手術,公司也慰留我了,前幾天碰到以前的主管,他還是希望我回去。」她頓了頓,「我身子已經好多了,也該重新工作了。」

  「你回去工作?那寶寶怎麼辦?」

  「我請了個保母,我出勤時她會幫我帶孩子。」

  「湘愛——」

  「我需要錢,明琦。」董湘愛旋身,坦然迎視好友不忍的眼神,「孩于的奶粉錢、尿布錢,以後還要供他上學呢,所以我想趁著我遺能飛的時候多賺點。」

  「我不是說了嗎?錢的問題你不用擔心,你的身子還沒全好……瞧你現在瘦成這德行。」汪明琦蹙眉,掩不住擔憂。

  「瘦不好嗎?」董湘愛微笑,「我還嫌我剛生產完時胖得不能見人呢。」

  「可是——」短短一個月全瘦下來了,甚至比以前還瘦上幾分,這可不是好現象。

  「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董湘愛溫聲道,端起盛著茶壺、茶杯的餐盤走回客廳,擱在桌上,「我現在是人家媽媽了,不會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的。」

  這話,聽來堅強,可不知怎地,卻讓汪明琦心微微一酸。她凝望董湘愛,接過她遞來的茶杯,淺淺啜了一口。

  董湘愛靜靜回凝她,「告訴我,明琦,禹哥公司的事後來怎樣了?他都不肯跟我說。」

  「哦,那個啊,現在已經沒事了。賢禹穩住了幾個主要客戶,一切重新上軌道了。」

  「那就好。」董湘愛端著茶杯,靠著客廳的窗扉,墨睫低低掩落,看不出她正想著些什麼。

  也許……是徐浪遠?

  汪明琦猜測著,沉聲開口,「關於雜誌的報導,聽說徐家已經動用關係壓下來了,還對那個記者發出律師函。」

  「是嗎?那最好了。」董湘愛輕輕搖晃著杯子,「免得老有人打電話說要採訪我,弄得我心煩。」

  汪明琦定定望她,試著想從她仿彿漫不經心的神態看出些什麼。

  對徐浪遠的態度,湘愛變得劇烈,從那傢伙訂婚宴隔天開始,她就絕口不再提這個人。

  幾個朋友都猜,她大概去找過他了,可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她不肯說,他們也不好逼問。

  就連賢禹也摸不清湘愛心中究竟是何想法,只知道她決定讓孩子姓董——董禹明,說是為了感謝她跟賢禹。

  對此,盼晴和晶晶還發過一頓半真半假的牢騷呢。

  「湘愛,你跟他……」

  「啊,我想起來了。」她還來不及說完,便被董湘愛興高采烈的嗓音打斷,「我這兒還有『費太太』的手工餅乾哦,很好吃的,配花茶很棒的。要不要來點?」

  「……好啊。」

  DNA的鑒定結果出來了,他與孩子的符合率達到百分之九十九點九。

  其實,就是百分之百肯定了。

  對醫生傳來的報告,徐浪遠不知該如何反應,將近兩天時間,他只是陷於一種夢遊似的恍惚狀態。

  他無法主持會議,無法靜下心來工作,甚至當丁琴媛打電話來提醒他拍婚紗照時,他也只是啞聲拒絕。

  鎮日只見他捧著報告書,像縷遊魂般在徐家大宅飄蕩。

  他失去了活力,失去了曾經的瀟灑飛揚,更失去了前陣子的盛氣霸道。

  現在的他,臉色蒼白,雙目無神,有的,只是難以言喻的愧疚與懊悔。

  望著兒子憔悴的模樣,徐英難抑心疼,這孩子曾經讓他憤怒,讓他生氣,讓他恨鐵不成鋼,卻從來不曾像現在這樣讓他心疼。

  他當然明白這一切是為了什麼,是為了那個女孩,以及那個徐家的骨肉。

  到了第三天,當他傭人口中得知兒子已經好幾餐不曾進食了,他終於忍不住了。

  「去把孩子接回來吧。」他命令兒子。

  後者怔然望他,「你的意思是——」

  「他是我們徐家的骨肉,是我的孫子啊,當然得把他接回來。」

  「那……湘愛呢?」

  「她——」徐英心一扯,悠然長歎,「看怎麼做能彌補她吧。」

  「彌補?」

  「你就要娶琴媛了,徐家的大門她是進不了了,依我看……」

  「你這什麼意思?」徐浪遠忽地銳聲打斷父親的話,連日來一直黯淡的眸終於躍動激越的火苗,「只要她肯,她當然能進徐家大門!」

  徐英聞言,驚疑不定,「浪遠,你沒搞錯吧?下禮拜你就要跟琴媛結婚了。」

  「我要取消婚禮。」

  「什麼?」

  「對琴媛我很抱歉,可是我一定得取消婚禮。」徐浪遠堅決地說。

  「你……你的意思是——」

  「我要娶湘愛。」啞聲吐出這句話後,徐浪遠感覺自己這陣子漂泊不定的心終於有了方向。

  是的,他要去請求她的原諒,然後娶她回家。

  他決定了。

  董湘愛推著寶寶在附近的公園散步。

  十一月天,秋意漸漸濃了。偶爾一陣蕭風吹來,便搖落幾片樹葉。油綠中染上幾絲淡黃的樹葉落了地,踩上去,沙沙作響。

  董湘愛抬首,透過樹蔭縫隙,望向又高又藍的天。

  是秋天了啊。她漫漫地想,秋風卷起她鬢邊細發,帶來一絲涼意。

  記得她與他,正是相識在這樣的季節——去年秋天,隔著玻璃屏風,她戀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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