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養馬女僕 | 上頁 下頁
二十四


  朱妍玉止不住心臟怦怦地跳,幾欲迸出胸口,冷汗無聲地浸濕了她細細的鬢髮。

  「我不……我不認識。」回話的嗓音是連她自己聽了都心虛的低微。

  說謊!

  傅雲生盯著她,自然看得出她正處在全身緊繃的狀態——小臉發白,菱唇輕顫,如經風雨摧殘的花蕊。

  連說謊都不會,真是個笨丫頭!

  可就是這樣的她,為了替弟弟和自己求一條生路,能夠在那樣的腥風血雨中,對著殺人如麻的他提條件——

  「我會養馬。」

  至今他仍記得當初她分明驚懼卻強自壓抑的模樣,大著膽子抱住了流星的馬腿,當著他的面安撫了他的馬。

  她騙了他。

  無論方才攔住她說話的婢女是不是她的舊識,對方都顯然知道她逃奴的身分。她果真是朱長青的女兒,是宋殊華無緣的前未婚妻……

  「我只是想去廚房看看,跟方才那位姑娘問路……」朱妍玉顫著嗓音,睜眼說瞎話。「我、我並不識得她。」

  她抬眸飛快地瞥了男人一眼,只見他神情淡漠,墨眸深沉,看不出情緒。

  他相信她了嗎?或是壓根不信?

  她暗暗深呼吸,勉強笑道「都督大人是剛從外頭回來嗎?怎麼會經過那裡?」

  傅雲生一凜。

  他可不會告訴她是因為自己一回來就急著想見她,甚至等不及讓下人喚她回正院。

  「對了,大人今兒騎了馬吧?我去馬廄看看流星,幫它清洗……」

  「不准去!」傅雲生語氣淩厲。

  朱妍玉愣了愣。

  「這幾日你就乖乖待在你住的地方,哪兒也不准去。」

  「可是照顧流星和吹雪是我的職責……」

  「府裡不只有你一個馬僮,自然有人會照顧。」

  這意思是她被禁足了嗎?朱妍玉呆呆地望著傅雲生。

  他心口一軟,不覺放緩了聲調。「回去吧!記住我說的話。」

  「是。」朱妍玉聽命退下。

  傅雲生目送她纖細苗條的背影,手裡緩緩地轉著茶杯,面露深思。

  片刻,春柳在書房門外請示,他命她進來說話。

  「大人,兩位客人都已經安頓好了,這是廚房送來晚上宴客的菜單。」她恭敬地呈上菜單。

  傅雲生隨意掃了一眼,微微額首。「再加上兩壇御賜的好酒,那兩位可是皇上派來的貴客。」

  「是。」春柳領命,卻沒有退下。

  「還有事嗎?」

  春柳遲疑數息,終於還是忍不住打探。「方才我見顧姑娘從此處離去,臉上神情不甚好看,是否她犯了什麼錯……」

  清冷的眼波掃過來,春柳頓時心跳一凝,閉了嘴。

  「傳話下去,誰敢在這府裡亂嚼舌根的,軍令處置!」

  淡淡的一句話,卻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打在春柳的臉上。

  她脹紅了臉,眼眸幾乎泛出淚來,慌亂地告退。

  傅雲生看都不看她一眼,往後靠在椅背上,俊眸沉斂。

  今日皇上派遣的使者風塵僕僕地進了城,他親自去接。柳信年紀大了,頭髮花白,一張臉笑得像彌勒佛,表面看著可親,目光卻清明冷厲,絕不是個好糊弄的人物。

  至於宋殊華——

  少年得志,俊美風流,如珠似玉,怪不得會被當今點為探花郎,名動京城。光就外貌來看,倒是和那丫頭極為相配。

  原本想安排讓他們兩人見上一見,好確定那丫頭的真實身分,可他現在忽然不願了,恨不得將她好生藏起來,誰也不給看……

  想著,傅雲生手上一個用力,竟不知不覺捏碎了茶杯,碎片在他掌心割出一道細細的傷口,泛出一滴血珠。

  她被禁足了。

  雖然男人的話並沒說得那麼直白,但要她乖乖待在自己廂房裡,不讓她到處走,很明顯就是禁足的意思。

  是因為他發現她謊報身分了嗎?

  不對,若他知曉了她是官方逃奴,不可能如此輕易放過她,或許只是看不慣她整日閑得沒事在府裡亂竄而已。

  嗯,應該是這樣沒錯。

  朱妍玉說服自己,為自己建立信心,好不容易才鎮定了亂蹦的心跳,平靜下來。

  她坐在窗邊發悶。

  她既不愛做針線,這裡也沒話本子什麼的給她看,又不許她去馬廄照料馬匹,這漫漫長日該如何打發呢?

  本來還想尋機偷偷溜去前院找弟弟說幾句話,這下也泡湯了。

  「唉!」朱妍玉幽幽歎息。

  正百無聊賴時,房外傳來一陣雜亂跫音,跟著有人焦急地說話。

  「喂,你聽說了嗎?馬廄那邊好像出事了!」

  「出什麼事?」

  「聽說有一匹很漂亮的白馬跟流星鬧起來了!好像還把流星踢傷了……」

  「什麼?!流星受傷了?那可是都督的愛馬耶!」

  「是啊,現在前院那邊整個亂成一鍋粥,鬧著要找馬醫卻找不到人……」

  流星受傷了?是吹雪踢的嗎?朱妍玉聽得心神一震,急急出來想找方才說話的丫鬟問清楚,卻已不見人影。她心急如焚,想著如果真的是流星和吹雪鬧起來,她這個馬僮也有責任,而且她不希望它們任何一個受傷……

  情況危急,她一咬牙,不顧一切地奔向前院。

  待她身影遠去,一個穿著藕色棉祆的丫鬟方才從角落緩緩走出來,面白如玉,五官秀美,正是春柳。

  她唇角一勾,冷笑淡淡。

  都督大人最恨人對他的命令陽奉陰違,她倒想看看,一個該安安分分待在屋裡的下人卻出現在前院,他會如何處置!

  朱妍玉匆匆趕到馬廄,可裡頭卻不如她想像的慌亂,反倒一片安寧,一個馬夫剛剛喂過草料,正提著空水桶準備離開。

  「顧姑娘。」馬夫見是她,笑著打招呼。

  「李大叔。」朱妍玉看看一臉平靜的馬夫,又看看各據馬廄一側、懶洋洋地半眯著眼打呼嚕的流星和吹雪,不禁愕然。

  這兩匹馬哪裡像是剛剛打過架的樣子?分明是吃飽了想睡覺啊!

  她壓低了嗓音,拉著李大叔到一旁。「我聽說流星受傷了?」

  李大叔一愣。「你從哪兒聽來的消息?流星很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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