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愛寵圓圓 | 上頁 下頁 |
二十五 |
|
他還能猜不到嗎?他身邊最莽撞的護衛就是子勤這傢伙,可他想,最掛念自己的應該也是子勤。 這些年來,名義上他是聖上最信重的左相大人,與右相在朝堂上分庭抗禮,但其實他很清楚那個竄位登基的皇帝不可能真的將自己當成心腹,總有一天,當自己沒了穩定朝廷與民心的利用價值,等著他與邢氏一族的只會是滿門抄斬的死路。 與其到了那天連累家族,不如他早點自行了斷。 於是他刻意利用聖上賜婚的機會,抗旨不遵,並自請去河道治水,將功贖罪,接下來自然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成功詐死脫逃後,他卻沒跟這群追隨自己多年的親信聯絡,反倒是自己一個人躲了起來,過著渾渾噩噩的生活。 想來他們這段時日必是憂心如焚,翻天覆地只為尋找他的下落,尤其是眼前最傻乎乎的這一位。 一念及此,邢暉心一軟,臉色稍見緩和。「帶了銀子嗎?」 「呃。」子勤愣了愣,猶豫地從懷裡的荷包裡掏出幾個碎銀和幾個銅板。「就剩這些了,爺,要是您缺錢的話,還是我去想辦法……」 「不用了。」邢暉一口回絕。 見主子一副厭世臉,子勤急得都要冒汗了。「爺,您身上連點值錢的東西都不帶,這段日子過得窮困潦倒的,別是故意糟蹋自己吧?您遲早有一天得回京城的,不可能一直躲在這種鄉下地方——」 「誰說我要回去了?」邢暉淡淡打斷。 「爺!難不成您真的要放棄一切?屬下知道自己辦事不力,遲遲未能找到二皇孫的下落,可是……」 提起二皇孫,邢暉目光陡然黯淡,那是太子唯一留下的血脈,他卻沒能保得住,也不知如今流落何方,是活著還是早已離世。 「都過了三年,找不到也罷,許是天意如此。」 「爺?」子勤驚愕地瞪大眼。 「我不想再爭了。」一字一句,盡是看透世情的滄桑。就算如今坐在金鑿殿上的那人德不配位又如何?幹他何事?這天下與蒼生,他是無力也無心去管了。 「爺……」 「你走吧,莫再來煩我。」語落,邢暉側過頭去。 子勤看著那曾經意氣風發,此刻卻顯得頹然落寞的身影,心中一緊,知道自己勸不動主子,只能黯然應道。「好吧,那屬下先告退。」 「等等。」邢暉忽然喊。 子勤一喜,以為主子改變主意了,哪知他卻是摘下自己指間的玉扳指遞給他。「將你身上的銀子賠給那戶人家,這個你拿去慶豐票號,認物不認人,兌三萬兩的銀票出來。」 三萬兩!子勤瞪著掌心上的墨色玉扳指,突然覺得自己接了個燙手山芋。 「拿了銀票以後,均分給其他人。」邢暉淡聲吩咐。「勸大家都找個好山好水的地方退隱,娶個老婆,生幾個孩子,過歲月靜好的日子……順便也替我轉告他們,此後主從之間,恩斷義絕,見面就當不識,各自安好。」 「爺!」子勤又驚又痛。 「對了,別忘了多兌個兩百兩給我。」 「嗄?」 邢暉白他一眼。「我在人家家裡吃住,不得交點費用嗎?」確實不能白吃白喝,這可不是爺的作風。 子勤用力點頭,還想勸主子幾句,邢暉卻已轉身進了屋裡。 「去吧,我累了。」語落,邢暉關上了門。 子勤無奈地瞪著緊閉的門扉,暗恨自己嘴笨,沒法說服主子,看來只能去把其他人找齊,從長計議了。 一念及此,子勤一個提氣,輕巧地躍上屋頂,卻沒立刻離去,而是耐心地等著,一個時辰後,終於看見一個推著獨輪車的女子踽踽獨行而來。 是那位叫湯圓的姑娘。子勤不禁欣喜。 這兩日他都看見了,爺向來對誰都不假辭色的,在外流浪的這段時日更可以說是自我放逐,連他們這群最心腹的手下都不許跟著,對所有人事物都看得極淡,甚至連活下去的意願都沒有,可遇上這位姑娘後,不僅有胃口吃東西了,還有精神與她鬥嘴。 子勤默默看著湯圓推開前院的籬笆門,將獨輪車放在前院,一進主屋,就朝氣蓬勃地喊著。 「大少爺,我回來了!我給您燉的雞湯您喝了沒?我買了條魚,晚上我們煮紅燒魚、再煎個南瓜餅好不好?」 「……你那栗子糕跟豆沙餡餅都賣完了?」 「嗯,都賣完了!您不曉得,今兒生意可好著呢,客人都要我以後多做點糕點去賣,還說我做多少,他們就能買多少呢,嘻嘻。」 「大少爺,您怎麼不說話了?是不是不高興啊?」 「我幹麼不高興?」 「看您這臉色,就不像高興呀。」 子勤趴在屋頂,偷聽屋內交談的聲音,就算只是說些日常瑣事,但他仍能從爺的話裡聽出一絲許久不見的人味來。 他有些放心了,在心裡低喃著:姑娘,我們爺就暫且託付給你了,盼你能令他重新振作起來,只要他願意,不怕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咳、咳!」屋裡忽然傳來重重的咳嗽聲。 子勤一驚,爺莫不是發現他躲在上頭了? 他不敢再耍賴,提氣一躍,上了院子裡那棵枝葉繁茂的棗樹,還未來得及施展輕功離開,就見一位流裡流氣的年輕男子往這間破舊的土胚屋走來,身後還跟著兩個探頭探腦的中年大嬸。 這是在做什麼?子勤摸不著頭腦,只見那一臉笑眉笑眼、顯得有幾分輕浮的男子一來到院牆外,就扯開了嗓門嚷嚷。 「唷呵,有沒有人在呢?湯圓小娘子可是住在這兒?是我林得勝啊!」 子勤一震,頓時屏住了氣息,趴在樹上一動也不動。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