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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大哥,以後星期一到星期五我不做晚飯了。」

  「忙不過來了吧?」

  「嗯。」她十分懊惱。「課很重,幾乎每天最後一堂都有課,晚上學校又常常有活動,我沒辦法按時做飯,以後我們就各自在外面吃好了。」她的英語還是結結巴巴。

  「那有什麼關係,以前我一個人住的時候就是這麼過的呀,無所謂,你忙你的吧。」他暗忖自己終於可以擺脫等待一鍋飯一桌菜的心情。

  學期過半,他發現找她的電話愈來愈多。

  「喂,我找戚幼吾,謝謝。」

  「你等一下。」

  星期六晚上,他又接到一通。站在客廳裡朝她房間喊了好幾聲都不見答應,他於是上樓敲她的門,依然沒有反應。

  推開門才發現她戴著耳機坐在床上,手跟嘴都沒閑著,手裡織著毛線,嘴裡複讀著耳機裡的教學英語。

  他把無線電話往她身旁一擱。她這才手忙腳亂地放下那剛起了頭的織品,摘下耳機聽電話。

  他轉身的同時瞟見了她桌上那件毛衣,立刻折返。原來自己昨天翻箱倒櫃都沒找著的毛衣是被她「偷」了來。

  「我警告你喔,別再叫我七六五,小心我跟你翻臉!」戚幼吾朝電話那頭凶了一句後又答覆魏欥華詢問的眼神。「等會兒我可以解釋。」

  電話那頭顯然對她突然冒出一句英語感到詫異。

  「我剛才不是在跟你講話啦……不是老外,哎呀,他算是啦,」她耳忙口亂,苦惱地搔著頭,還朝杵在一旁的魏欥華做個鬼臉。「我的英文家教啦。」

  魏欥華一聽她跟人家提到自己,索性坐下聽她如何批評。

  不過,接下來她沒說幾句話就掛了。

  「誰啊?」他好奇地問。

  「同學。」她又拾起棒針,繼續織毛線。

  「找你幹嘛?」

  「約我明天去看電影。」

  「去嗎?」

  「去呀,剛考完期中考,我們好幾個人約了一起去的,他是來跟我確認地點、時間的。」

  他點點頭。「他為什麼叫你『七六五』?」七六五是專有名詞,因此他用中文發音。

  「戚幼吾,七六五。」她忿忿地念給他聽。「可惡!從小到大還沒被人起過這種綽號,虧那個混球王八蛋加三級想得出來。」

  他也聽懂了,跟著就放聲大笑,氣得她立刻拿枕頭丟他,接著就從床上一躍而起,雙手插在腰上。

  「不准笑,聽到沒有?」見他還笑她怒不可抑。「不給你織毛衣了!」

  她氣呼呼跑下樓去。

  他總算明白了,原來她床上那堆亂七八糟的毛線是他未來的毛衣?他遺失的毛衣准是被她拿來比劃尺寸用的。她還會織毛衣?他拾起那堆線,搖了搖頭,她可以算是稀有動物了,這玩意兒好像只有他老媽那個時代的女人才會吧。

  他也下樓,見她正在飯桌前喝桂圓粥。他去盛了一碗,在她對面坐下,想起她那個像女囚犯編號的綽號,他忍不住又輕笑出聲。

  見他如此欲罷不能,她立刻放下碗,穿著拖鞋就出門去也。

  她沒跑多遠,就是在中庭踱步而已。

  「幼幼。」

  氣死她了,等了一個鐘頭他才下樓來找自己。

  「現在才來。」她開始說中文。

  「你在等我嗎?我有跟你說我要下來嗎?」

  「我負氣出走,你為什麼沒有馬上追出來?萬一找不到我你怎麼辦?」

  他知道她打的什麼主意了。在家要說英語,所以她就算氣死了也罵不出口,「出走」不過是想引自己出來聽她用國語抱怨。

  「你連外套都沒穿,還踩著拖鞋,能跑多遠?」

  「你──」她馬上就捶胸頓足。「氣死我了啦!」

  「別鬧了,」他阻止道。「你到底想幹嘛?」

  「我想跟你吵架,」她扁扁嘴。「誰叫你笑我。」

  他雙手在胸前交叉:「然後?」

  「可是說英語我吵不過你。」

  「所以?」

  「所以我想引你出門,只要你一踏出家門,我就可以用中文跟你吵了嘛。」

  「現在?」

  「現在啊?」她用力地搓著手。「現在我覺得有點冷,不想吵了。」

  「回家!」他掉過頭就走了。

  玫瑰就要開了是嗎?魏欥華的心情明顯地轉惡。他幾乎已看見戚幼吾正處於萌芽狀態的戀愛。

  聖誕夜她依然在外流連,不願留在家中與他共度。那一夜他像去年一樣打算到公車站去等她,沒想到才走到中庭就看見一個男孩跟她站在社區大門口聊天,看來她已有護花使者了。

  他掉頭又搭電梯回家。沒坐多久,門鈴聲大作。

  「聖誕快樂!」

  戚幼吾一進門便給他個大擁抱。

  這絕對是他不習慣招架的熱情,懸在半空中的兩手,像是經過一番討論才決定在她背後合作,輕輕地將她圈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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