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靳絜 > 愛要有點甜有點澀 >


  她剛食不知味地吃完宋紹鈞買回來的便當,門鈴響了。

  「媽,你怎麼來了?」開了門她掉頭進屋。

  「哎喲,你看你,」葛母緊追她進客廳,根本沒回答她的問題,急急收拾著茶几上一堆淩亂的書報雜誌。「把我的房子住成什麼樣子啦?你看,亂成這樣,你還是女孩子嗎?留一點讓人家打聽啦!」

  她直挺挺地站在一旁,只在心裡回媽媽一句:這是我爸留下來的房子。

  她發現媽媽身上穿的大衣是她沒見過的,想必是繼父剛買的;媽媽的頭髮也像剛染過,黑得不很正常。

  「媽,有事啊?」

  「你大哥回來了,我來帶你回去見見他。」她口中的「大哥」是指繼子。

  「他不是在美國定居嗎?」葛月猜媽媽是想當場拉她走,光在電話裡交代是沒用的,她會當那是耳邊風。

  「回來看你陳叔叔跟我嘛,他現在人在家裡,吃過晚飯才回飯店。所以我要你現在就跟我回去,你快去換件衣服,車子還在樓下等我。」

  這是趕鴨子上架。

  「不用換了,再換也是這樣,大同小異。我身上這件衣服還算乾淨,再噴點香水就不會丟你的臉了。」

  「你喲,你要是再這樣邋遢下去,有人要才有鬼!」

  她沒反駁,只是又看了眼媽媽一頭整齊服貼、黑得不正常的頭髮,果真是「頭可斷、發不可亂」的服膺者。蒼蠅若是不慎飛進那個膠水、慕絲打造出來的角度裡,只怕也難活著出來。

  「笑什麼?還不快去把頭髮梳一梳!」媽媽催她。

  一點意思也沒有的會面結束,葛月黯然回到自己家。

  她的會面心得是,媽媽很可憐。繼父的家人面前,媽媽只像個怕得罪主人的僕人。

  電話在她心情沉重的此刻響起。

  吳安生打來的,她猜錯了。

  他溫柔感性地喊了一聲「葛月」之後,重申了他的觀點:她到如今都未能遇上個可以匹配的男人,是因為他的關係。

  謬論。

  「吳安生,我到現在還沒有個合適的對象,的確是因為我的胃口被養刁了,不過不是被你養刁的,是被我自己塑造出來的男主角養刁的。」她給他一聲輕笑,算是把他當老朋友看。「聽玉婷的形容,我感覺得出你雖然少了大學時代的開朗,卻多了一分穩重成熟。可惜我因為寫多了浪漫的愛情故事,早就跳脫了學生時代的感情枷鎖。你我沒有結局的結局不能說一點遺憾也沒有,可是我也不至於像你形容得這麼想不開。」

  他似乎還沒被完全說服。

  「你是說你還像從前那麼不切實際,還在等待一個你也許永遠也等不到的男人?」

  從這句話裡,她相信他記得她在兩人交往期間曾告訴過他的話:她覺得他倆分手是遲早的事。

  「也許你說得對。不過我現在可以肯定的告訴你,我對『吳博士夫人』的頭銜一點也不感興趣。」

  「葛月,其實我跟林玉婷並沒有什麼。」他解釋。「你知道我離開臺灣很多年,剛回來工作,對很多地方都不熟悉了,我的家人又住在南部,臺北這邊沒什麼親友,所以就答應她有空時陪我到處走走,只是這樣而已。」

  「聽起來是很正常的開始嘛。」

  「可是——」

  「別可是了,」她不耐煩地打斷他。「謝謝你打電話來,如果沒別的事,我想寫東西了。」

  她擺脫了他,但是心情依然輕鬆不起來。這算不算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電話又響。

  「剛跟別人講完電話?」

  是杜曉雷。他的聲音竟使她在繼父家中萌生出的刺痛感添上三分,她惶恐。

  「嗯。」

  「我打了好久電話,先前沒人接,後來占線。」他帶著點委屈。「你出去啦?」

  「我繼父家。」她沒發現自己脫口而出的事是她從不主動對別人提起的。「我爸我媽都再婚了。」

  「你一個人住?」

  「嗯,住在這個有我生命出處的房子裡。我心目中惟一屬於我的家。」她的目光又停在牆上的全家福照片。「我爸先再婚的,他有外遇。再婚之前,他帶我去吃了頓很昂貴的西餐,給了我好多零用錢,說他對不起我。」

  「如果這件事讓你覺得難過,那就別再往下說了。」

  她這才發現自己的泫然欲泣,也意識到自己的莫名其妙,她該以高度的警覺心提防這個情場老手才對。

  「你打電話來是想接著講故事吧?」

  「如果你心情不好,那我今天就不講。」

  「不,你講吧,我想聽。」

  「好。上次我講到哪裡,你記不記得?」

  「你偷雜貨店老闆的東西,一直沒被抓到。」

  「喔,那接下來就是偷錢的事了。」他笑著說。

  「為了什麼理由?」

  「為了一個女孩子。」

  「喔。」她應了聲,心頭同時一顫,她知道他的故事裡必然存在著一個女主角,像每一個愛情故事一樣。

  這個故事是他編出來的嗎?目的只在接近她?

  「我的初戀。」他又說。

  「這是你多大時候的事?」

  「我跟她從小是鄰居,為她去偷錢是國二那年的事。喔,她比我大一歲,那年讀國三。」

  「那你們是什麼時候開始談戀愛的?」

  「說不上來是什麼時候。我跟她之間從沒有過所謂觸電的感覺,在一起的感覺一直是很自然的。沒有所謂的轟轟烈烈。」

  「嗯。」她在心底笑了笑。儘管她寫過轟轟烈烈的愛情,但並不真的相信那種觸電的感覺。

  她聽見打火機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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