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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你跟家齊常見面嗎?」

  「還好,不算太常。」

  家齊在父親去世之後,便辭去在宜蘭老家的教職而到木柵一所私立高中應聘美術教師一職。文倩心想那所高中就在C大旁邊,他也許常去找世瀅。

  「你確定你不會成為他的信念?」世瀅對她和家齊之間總覺得遺憾。

  「你知道嗎?我剛認識他時,他是費家齊,後來看他,他不是費家齊,現在我看他,他又是費家齊了。」文倩很玄地說著,但她知道世瀅聽得懂。

  「所以你現在見山又是山,見水又是水了?」世瀅能體會她那種事過境遷,回歸平淡的感覺。

  「他說這一年教完就要到法國深造,他已經申請到獎學金了。」文倩已將對他的感情昇華了,保持著普通的情誼。

  「他倒沒跟我提過這個。」世瀅很肯定家齊沒有告訴過自己。

  「你呢?你那永不動搖的信念,他好嗎?」文倩問起摯友的最愛。

  「他很好。」她甜蜜地回答。

  一提起徐槙,世瀅便想起他在剛寄給自己的信上附注著:天上的星兒千萬顆,校園裡的洋妞比星多,輾轉反側難成眠,原來只為你一個。想著想著,她就笑逐顏開。

  「想到他就笑得這麼嫵媚動人啊?」文倩羞她,不過心裡還是為她能擁有這樣的「信念」感到十分欣慰。

  這個夏天世瀅就要從研究所畢業了,她忙著準備碩士論文和口試,日子忙碌而充實。她在忙碌之中等待著徐槙的歸期,等待著一場婚禮,等待著兩人相守的日子。

  想起臨別前那一句——等你明年做我的新娘。她的心被他填得滿滿的,幸福已是不可言語的事了。只是母親的病情加重了,醫院已為她做了切片檢查,現在只等結果報告了,這是她現在唯一掛心的事,也是她考慮不申請出國念書的原因。

  她在回到學校附近的住處樓下時,家齊正站在那裡等著她。

  「是你,你找我有事嗎?」世瀅直覺地反應他有急事,不然不會在這兒等她。

  「抱歉,沒有事先跟你約好,希望沒有打擾你,能跟你談談嗎?」家齊誠懇的語氣中有些許的急切。

  「沒關係的,那我們找個地方坐坐。」世瀅說完就回頭往大街上走去。兩人進了附近一家學生常聚會的小咖啡屋,相對而坐。

  「有事嗎?」她開門見山地問。

  「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事,向你辭行吧。」他儘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淡一些,眼睛注視著她的。

  「辭行?你要上哪兒去?出遠門嗎?」她十分驚訝,學校才要放春假而已,他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辭職出國吧?也許只是想利用春假這段時間出去旅行罷了。

  「這個暑假我就要到法國去念書了,先向你辭行。」他緩緩地解釋著。

  他知道春假過後她必定忙著準備畢業考和論文,不想再打擾她,更何況他知道徐槙就快回來了。於是他思前想後的,決定來等她。這是一年來他唯一一次縱容自己想見她的衝動,讓自己跟著感覺走。

  「還早嘛,怎麼現在就想著要來辭行?再說,應該是我們給你餞行才對。」

  他不語,只是微笑,極力隱藏住笑裡的苦澀。

  「你最近好嗎?功課壓力重嗎?」他掩不住對她的關心。

  「還好。」她聳聳肩,喝了一口檸檬汁。

  兩人之間有片刻的沉默。

  「對了,那你跟文倩說了嗎?」她指的是向文倩辭行。

  「還沒有,不急,她春假要跟同事去美西玩一趙。等她回來再說吧。她時間比你多。」他像是把一切都規畫安排好了。

  「那等文倩回來,我和她一起請你吃頓飯,就算是替你餞行好了。」她也很誠意。

  「再說吧。」他不置可否地說著。其實他心裡十分清楚再見她的機會是不多了。「徐槙快回來了吧?」他不想提他,但還是問了。

  「暑假。」

  她露出一個幸福的笑容。她是為了徐槙而笑,但那笑容依然令他有瞬間的目眩。

  「他一回來,你們就結婚。」他說得不像在問她,倒像是自言自語。這是他心中永遠的痛,卻也是他不得不面對的事實。

  「嗯。」她低下頭去,用吸管不停地攪拌著檸檬汁。

  他忽然不想說話,也無話可說了。他正品嘗著心底的悲哀,眼前的她只能是朝思暮想卻遙不可及的夢。為了她,他到木柵來教書,只為給自己一個空間和一段時間去扮演一個普通朋友的角色。

  天知道幾年來他是如何忍受著椎心之痛,不讓自己對她的感情決堤;即使是近在咫尺的這段日子裡,他也強迫自己不去想她,最多就是偶爾找個藉口見見她。

  天知道他多想跟她談談自己的理想抱負,卻更願意聽她緩緩訴說對未來的憧憬;他多想對她傾訴自己的似海深情,卻只能感受到她對徐槙的無限愛戀;多少次他凝視她的眼眸,卻發現那裡面沒有自己;多少次他想親吻她的唇瓣,卻為了給自己保有一個當她普通朋友的機會而忍住。普通朋友,不是嗎?於是他發乎情,止乎禮,絲毫沒有踰越。原來他的愛情只有一個叫作痛楚的形容詞,也許明天孤獨就是他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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