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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別停下來,繼續走。我馬上就解釋給你聽。」她先邁步向前。

  往事如煙,她從頭細說如煙的往事。

  馮國森久久不能言語,在聽完故事之後。他在整個聆聽過程中都沒打岔,漸漸明白了一切。

  「我很瞭解汪洋的個性。」他終於開口。雖感失落,但也明白唐淨非不曾欠他什麼。

  「一旦他愛上一個女孩子,就會愛一輩子。你需要的只是時間,總要讓他平衡一下心態嘛。」

  「謝謝你。這些話我很受用,我現在很需要鼓勵。」沒有抱歉,她對馮國森只有感謝。

  「嗯,如果需要支持,歡迎你隨時來找我。」

  暮藹漸深,唐淨非眼前的畫像逐漸模糊。

  她已經在丁禹的臥室裡待了很久,一直還注視著牆上的油畫。油畫裡的白衣少女是丁禹,畫的右下角有一個英文字母「T」。

  T代表「唐」,這幅人像油畫是丁孟唐的作品,丁禹一直收藏著。

  人生自是有情癡,此事不關風與月。

  唐淨非認為媽媽會讓她姓「唐」,是為了紀念自己和丁孟唐的一段情緣。丁孟唐必定是個才情飽滿的男人,才會讓不同的兩個女人愛他一生。而這個男人是她媽媽的情人,是她所愛之人的生父。

  她絕不學媽媽那樣,不敢爭取自己所愛的人,退讓了又含恨而終;她也絕不效法丁禹,因為失去所愛而毀了周圍所有的人、毀了自己。她的問題單純多了。

  她走出丁禹生前的臥室,帶上房門時看見剛上樓來的汪洋。

  「在我媽房裡緬懷什麼?」他停在她面前,淡淡地問。

  她輕歎一聲,為他眼裡那愈來愈深的執拗和冷酷。仿佛他骨子裡孤傲冷漠的老毛病又犯了。

  「我想搬回去住了,走之前四處看看,沒緬懷什麼。」

  「搬回去?」他略抬高音量。「回你那個『在台辦事處』嗎?」

  她收下挖苦。

  「不,我準備關閉那個辦事處,那兩個工作人員可以退休了。我自己則回巴黎去。」

  她說得不卑不亢,他卻極力按下怒火。

  「那裡才是你的家,對嗎?」

  「是呀,在那裡,我有一個完整的家,有疼愛我的爸爸、媽媽。我承認自己太貪心了,」她認真地望著他。「他們給我的已經夠多了,我卻不知足,非要回來一趟,回來揭開自己的身世之謎,回來一探上一代的恩怨糾葛。可是最後我卻發現,這麼做是多餘的,我不該回來。二十多年過去了,汪家並沒有出什麼事;如果我不曾來,那麼也許再過個十年、二十年,等上一代人百年之後,汪家的秘密便如石沉大海,再不會有人知道,

  你也就不必承受這麼沉重的心理負擔。」她停了好久。「汪洋,我但願自己不曾見過你。」

  最後一句話再次激怒他,這次他發出怒吼──

  「你竟敢說這種話?有人逼你來認識我嗎?沒有!是你親手主導了與我相識、相戀的一切一切,現在竟然又對我說,你但願不曾見過我?你也親口對我說過,不管將來如何,你會永遠愛我,現在竟然告訴我,你要回巴黎去?」他急喘著:「你耍弄我一次不夠嗎?」

  她就在等他發脾氣,說出來他才有可能得到平衡。

  「我以為你希望我離開。」雖然知道他不可能這麼想,但想起他平日裡的冷淡態度,她還是忍不住委屈的口氣。

  「我──」

  「我搬來汪家住,為的就是你。你說我利用你也好、耍弄你也好,我都沒資格喊冤,

  可是我發現你是不打算原諒我了,那我還留在這裡做什麼呢?」

  「你——」氣不過,他上前抓著她的肩直搖:「你可不可以不要用這麼冷靜的態度對我?你可不可以跟我吵架?吵架你會不會?你這種沒有溫度的表情會讓我想起我媽對我爸的態度你知道嗎?我不要你這樣對我,不要!」

  她聞言先是一楞,但很快就想起他說過的話:不論是夫妻或情侶,從不吵架絕不是好事,就如同他的父母──

  「好!」她掰下她肩上他的手。「既然你是這麼想的,那我也不必維持什麼氣質跟風度了。我老實告訴你吧,原先我是想替自己贖罪,所以才心甘情願搬來跟你住在一個屋簷下,看你幾天臉色,好讓你滿足一下虛榮心,順便讓你一享受一下你以前聲稱過、也享受過的一大堆權利,誰知你不但不領情還拿起喬來,棄我如敞屣。我的容忍度畢竟有限,別說我回巴黎之後爸媽會立刻捧我回手掌心上,就算我還是孤兒,沒人要、沒人疼,我也不會再留在這裡繼續看你的大少爺嘴臉!我就是再不濟,也不至於沒出息到這個程度!」

  她突如其來的一串話震住了他,沒發現爸爸和汪穎已循聲上樓來了。

  「哼,這次我絕不耍弄你,說走就走!」她不看剛上樓來的兩人,直奔自己的房間。

  「哥,你們在吵什麼呀?」汪穎仰著臉問他。而汪興文只是盯著他而已。

  他還不知如何回答之時,唐淨非又出了房間,拎著個旅行袋越過幾人下了樓。

  「兒子呀,你還發什麼愣?還不快去攔住她?」

  父親一句話,汪洋這才追了下樓。

  還來得及。他在大鐵門外攔住她了。

  「放手!」

  他放手,她也不再向前走。

  「跟我進去吧,這時候你根本攔不到車子。」

  她立刻打行動電話到平日光顧的計程車行,讓他知道馬上就會有車子來接她。接著又打了一通給幫她訂過機票的旅行社工作人員,要人家代訂飛巴黎的機票。

  然後,她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仿佛他根本不在一旁。

  十分鐘過後,他開口了,以法語。

  「吵架是為了和解,我沒說要讓你走。」

  「很抱歉,我不隨便跟別人吵架,通常我是吵過就不打算和解了。」

  「以後我們吵完架就和解。」

  「沒有以後。」

  「每次吵過架我都先向你道歉也不能和解嗎?」

  「哪有所謂的『每次』?一次就夠了,跟你說沒有以後了你聽不懂是不是?」

  「唐淨非!」他怒喊:「我真是受夠你了!」

  「那你還站在這裡幹嘛?進屋去不就解脫了?」

  「你──你還在耍弄我對不對?」

  「就算是吧。反正在你眼裡,我本來就是個工於心計的人,是個騙子,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愛上你也不是真心的。為了避免再受我的迫害,你還是別相信我曾經對你說過的甜言蜜語,別相信我曾經對你表示過的虛情假意。你媽和我媽勢不兩立,說不定現在還在另一個世界裡繼續對立,你最好還是離我遠遠的,免得你媽死不瞑目!」

  這些話使他忿怒不已,額上泛出青筋,猛地一步上前,他扯下她手提的行李,雙手扼住她的手腕,卻氣得說不出話來。

  她驚覺自己把話說得太重了。

  「對不起,我不該這樣形容你媽──」

  「你還是恨她,對不對?」

  「不,我沒有。我只是覺得……」她哭了。「覺得她一點也不希望我們在一起。雖然以前你總說她贊成我們相愛,可是我知道那絕不是她真正的想法。」

  「也許她曾經如你所言,並不真的希望我愛上任何一個女孩,可她卻在臨終前承認自己錯了,要我原諒她,要我去找你,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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