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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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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怎樣?」 「品嘉,看不出你是『惦惦呷三碗公半』耶!我一直以為你很保守,沒想到!」曖昧的笑聲代替了阿娉下面要說的話。 「這也沒什麼啦!男朋友可以換人做做看嘛!只要還沒結婚,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利。」小劉很善良,說了句公道話替我解危。 「這可是你說的喲,我也想男朋友換人做做看,你意下如何?」阿娉把矛頭轉向小劉。 「要換請便。這種苦差事除了我還有誰要做,我做可以解決社會問題,別人做就難講了。」 也好,他們打情罵俏,我專心吃飯。 「品嘉,總裁跟他太太離婚,是不是因為你的關係?」 我噴飯。「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你剛才說他來公司之前就和你認識了呀!」 「他離婚與我無關。」我嚴正聲明,不想多做解釋,免得愈描愈黑,跳到黃河也洗不清。 飯可以多吃,話卻不能多說,多言多敗,言多必失!有人吐了一絲鵝毛般的血,傳到第三個人的耳裡就變成吐出一隻鵝來。 聽說高思捷出差了。 最近我都沒理他,拒絕去他家吃飯,拒聽他的電話,拒絕一切一切。 春雨霏霏的清明時節,我返鄉掃墓。 山上墓園裡有我曾祖父母、祖父母的墓,可是沒有我父親的。父親在我十五歲那一年一去不回,不是他不要我們,大海奪走了他。 「天這麼黑,風這麼大,爸爸捕魚去,為什麼還不回來?」 學這課課文時,我捕魚去的爸爸每次都有回來,所以我還會高高興興地唱那首捕魚歌:「白浪滔滔我不怕,掌穩舵兒往前劃,撒網下水把魚打,捕條大魚笑哈哈!」我在邱氏祠堂裡父親的牌位前上了香,默默對著父親說了好多好多話,我想念他。 「阿嘉,哪按在這裡待這麼久?該回去吃飯了。」 媽媽到祠堂裡找我來了。我挽著她的手臂,漫步通往家門的小徑上。 「媽,你還會想爸爸嗎?」 「當然會呀!憨囝仔。」 「會很難過嗎?」 「現在不會了。」 「媽,你會很怨歎無?」 「怨歎啥?」 「怨歎爸那麼早就死了。」 「怨歎有啥路用?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人還沒注生就先注死了,天攏安排好了啦!無啥米通怨歎的。你爸爸留你和你哥哥給我,這世人我很滿足。現在你哥哥已經結婚了,我也快要有孫子了,等你也結婚,我就一點遺憾也沒有了。」 媽媽很宿命。她說這話時臉上有令人動容的光采,是我沒有注意過的。 「媽,你現在看起來卡少年呢!」 「黑白講,我這款年紀了,會少年到哪裡去。」 善良老實的媽媽招架不住我對她的讚美,我確信她現在很快樂。 「媽,爸爸每次出海,你是不是都很煩惱?」 「那是當然,哪有可能講昧煩惱,伊一出海,我一顆心就跟出去了,要等到伊平安回來家裡,我才有辦法放下心。嫁給你爸爸以後,很少不操煩的。」爸媽的婚姻是媒妁之言。 「媽,你愛爸爸嗎?」 「我們那個時代的人哪會像你們現在的少年人,整天把愛掛在嘴上,愛是放在心裡的。」 是啊!愛何必掛在嘴上呢?滿身魚腥的爸爸有愛,樸實無華的媽媽也有愛。 「媽,你為爸爸掛念了半輩子,很艱苦吧?」 「不會啦!有甜就有苦,有苦才有甜。」 「媽,大嫂何時要生?」 「舊曆五月就要生了。」 「恭喜了,媽,你快要做祖母了。」 媽笑得好開心。「你何時會結婚,讓我做外婆?你毋通學人講啥米不要太早嫁,還是不要嫁哦,我會煩惱呢!知無?若是有不錯的對象,你要把握呢!知無?」 「知啦!知啦!」 「你現在有男朋友了無?」 「沒啦!」 「要拜託阿青嬸幫你介紹相親無?」 「不要啦!」 「眨一下眼就要三十了,你還裝傻傻的。」 我虛歲不過二十六就四捨五入到三十,我媽也誇張得離譜了點。 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我離開家,約了世賢見面。回臺北之前我想跟他把話說清楚,這是我剛做了不久的決定。 世賢笑著走向我,笑容在我輕抽走被他握住的手後消失。「你怎麼了?生我的氣嗎?是不是因為我太久沒跟你聯絡了,我是因為……」「不是。」我匆匆打斷他,在人群熙來攘往的大街上哭了起來。 他拉著我的手肘,將我帶到附近一家西餐廳裡,向侍者點了兩杯咖啡。 我把淚擦乾,垂首坐在他對面。 他很久都不說一句話,大概在等我平復情緒。 「我們到此為止吧!」我終於平靜地開了口,誠懇地望著他。 他胸口一陣劇烈的起伏,我知道他的心中正在激烈掙扎著。「為什麼?」 如果他對我發脾氣也就算了,偏偏他問得輕柔緩和,我的歉意更深了。 「我不適合你。」 「你找到適合自己的人了?」 「我不知道有沒有人適合我,但是我一定要對你說抱歉。」 「我已被判出局了?」 「世賢,對不起。我一定要跟你把話說清楚,否則我會崩潰的。」 「你遇到什麼麻煩了嗎?」他很關心地問,我想是自己的樣子嚇著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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