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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龍衛天突地起身捉起她的手一視。「你在埋怨我是苛刻的主人嗎?」

  她很想點頭,順便摸走他腰間的如意玉珮。「我餓了。」

  「餓了?」這是什麼回答,而且廚房沒讓她吃飽不成?!

  「從早做到晚是一件很累人的事,尤其看到有人面前擺了一盤甜點卻只吃一、兩口,不餓也餓了。」她盯著桌上的酥餅糕點垂涎。

  他故意裝做沒聽見地將她拉入內,取出白玉瓷瓶倒了些晶剔稠液在她手上。「別太拼命,桌子、椅子抹過之後還是會髒。」

  「你……」這句話要早三個時辰開口她會感激得少整他一些。「是的,堡主,小婢以後一定輕輕擦拭。」

  一閃而過的憤怒快得讓人以為不存在,卻落入一雙沉凝的黑瞳中。

  「嗯!記得別擦掉上頭的漆,否則你得用一輩子來賠。」浮躁是兵家大忌。

  他等了一天便是這一刻,心浮氣躁最易自曝其短。

  洪梅似乎察覺什麼地嬌憨一笑,一臉無知地說:「那我的月俸可不可以照領,我阿爹等著銀兩買酒喝。」

  她的爹的確是個酒鬼,嗜酒如命的尋訪天下好酒,拋家棄女地不負責任,只帶她美貌賽西施的娘同游,如今不知浸在哪一桶酒缸醉生夢死。

  「你……」良機已失,她的笑臉讓人看不出異狀。「你想一輩子當下人?」

  「有銀子領有什麼關係?到哪謀差事都一樣。」她說得很隨興,顯得市儈而俗氣。

  眉頭一攏的龍衛天略微不快地挑起她下顎。「你不準備嫁人了?」

  好像主子是誰都可以,誰給的銀子多就為誰做事,沒有所謂的節操。

  「啊!堡主,你要為我作媒?」她突然興奮莫名的反握住他的手,雙眼倏地發亮。

  看似單純的舉動卻飽含心機,她反客為主地掌握全域,輕而易舉地甩開他的輕握,順利轉移他的注意力。

  「你想嫁人?」她才幾歲,十五還是十六,這麼急著允諾終身?

  外表宛如青澀梅子的洪梅實際年齡已屆雙十年華,算是個老姑娘了,若是尋常女子或許已經兒女成群,但她是異數,要不要許人全憑她高興。

  不過在衛天堡裡她一律宣稱芳華二八,羞澀的面具怎麼瞧都還有奶味,不少人當她是尚未及等的小姑娘。

  「對呀!我阿爹說早點嫁人早享福,生一堆小蘿蔔頭圍著他叫外公。」咦!他的眼神有點不對勁,女大當嫁有何不妥?

  「你心中可有屬意的對象?」一看她興致高昂的神情,龍衛天的胸口莫名積了一口鬱氣。

  難道是他看錯了,其實她表裡如一的單純,不帶半絲惡念?

  「有呀!看門的小狗子,城西賣豆腐的王大哥,街尾開武館的趙二,還有……」她突然臉紅的絞起手指。「如果是教書的李夫子……呃,你就跟他說不用聘金……我自己雇頂花轎過去……」

  「胡鬧。」

  一聲如雷的咆哮吼得她一愣一愣地,話到嘴邊忘了要說什麼,大而有神的明亮雙眸眨呀眨的像是嚇到,不明白堡主為何說她胡鬧。

  她很認真的想嫁人的事,以上列舉的不過是對她有好感的男子而已,以她現在的容貌還能招來桃花,想想真有些不可思議。

  或許是北方的女子較少的緣故吧!只要長相還可以又無惡疾,四周的眼光自然會攏聚過來,先一步開口看能不能擄濡芳心。

  「堡主,你不想替我作媒喔!」發亮的眼轉為黯淡,可憐兮兮的瞅著出爾反爾的大惡人。

  滿腔怒焰頓失的龍衛天忽生愧疚,搞不懂自己為什麼對她的事特別在意。「我的意思是你年紀尚幼,再等幾年會有更好的對象出現。」

  但他心裡隱約浮現了什麼,卻在他沒來得及捉住的時候消失無蹤,徒留一絲惆悵。

  「我都十六了,再等下去好對象都被人家訂走了,堡主想害我嫁不掉是不是?」心腸真惡毒。她眼神傳遞如此訊息表達著不滿。

  「我……」他微快的無法回答,心裡不豫她對嫁人的執著。

  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隱約家是手中的梅子雖澀卻保有原來滋味,酸在口裡回味無窮,不丟不棄放在掌心把玩也不錯。

  「自己都快成親了還不許人家嫁人,堡主果然是個小氣的人。」她嘟嘟嚷嚷的自言自語,剛好讓他聽得清楚的音量。

  微微一怔,他竟想不出未婚妻容顏是何模樣,只見眼前小丫頭失望的表情,心裡著實不忍。

  正當他揚唇打算承諾為她覓得好夫婿時,她又像沒事人似的拎起抹布,東擦擦、西抹抹忙得不可開交,嘴上還哼著郎有情、妹有意的民間小曲。

  頓時,他有種受戲弄的錯覺,仿佛自己是她手上的一顆棋子,行軍佈陣全在她一念之間,而他則是毫無所覺的任其擺佈。

  這是一種手段嗎?

  看著她哼哼唱唱的無憂神色,龍衛天覺得自己當了一次傻瓜,無事找事地擺了自己一道,一個得過且過的鄉野丫頭能有多大作為,他和長風多慮了。

  只是,她有如想像中憨直嗎?為何她的背影令他有被嘲弄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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