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寄秋 > 繡色可妻 | 上頁 下頁
四〇


  在靜得叫人心不安的情況下,表情各異的四名丫頭安靜地跟在蒲恩靜三步後,低眉斂目,腳步放輕,與主子一同緩慢的進入蘭夫人所居住的靜思堂。

  “你娘病了?”看著面容清減的媳婦,蘭夫人微露訝色和心疼,畢竟宅子裡發生的事她少有不知情的。

  “是的,送青青回去的婆子回來時說了,我娘那季節變化就犯哮喘的老毛病又發了,青青還小,照顧不了娘親,為人子女豈能看母親受苦而置之不理。”

  “你是個好孩子,娘知道了,看需要什麼養病的藥材自個兒去庫房取,別客氣了。緹衣,去我的匣子取根人參包著,給大少夫人帶回娘家給親家母。”看著媳婦的模樣,蘭夫人心裡有數她是想回家療傷。唉,那個腦子打結的傻兒子到底在幹什麼,妻子都快沒了還執拗個什麼。

  “是的,夫人。”緹衣轉身去拿來一隻雕花螺鈿小匣,裡頭躺著三根上好的百年人參。

  看到這麼貴重的藥材,蒲恩靜連忙推辭。“不用了,娘,有大夫開的方子,照藥方用藥就好。”

  “拿著,拿著,人參補氣,切兩片含著也好,人沒精神病就好不了。”底子打好了,百病不侵。

  婆婆的堅持她無法拒絕。“好吧,媳婦代替我娘謝過了,我就做一回婆家賊,給我娘家送禮去。”

  “你喔!還調皮的逗娘笑。”蘭夫人呵呵低笑。

  “一會兒收拾收拾,媳婦就回娘家住幾日,家裡的事就勞煩娘多費心了。”她福了個身,姿態婉約。

  “住幾日……”蘭夫人笑意微凝,她果然沒猜錯。“好吧好吧,你快去快回,別給耽擱了,代娘問候親家母一聲。”

  她不會一去不回……吧?蘭夫人心中難免憂慮。

  “是的,娘。”說完,她盈盈退下。

  回屋收拾行囊的蒲恩靜帶著沉重的心走出院子,她將細素、綺羅留下,只帶走較為親近的冬菊、冬麥。

  誰知才走了幾步,便遇上不想撞見的人。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柯麗卿似乎刻意在垂花門邊等她。“你……”

  不等她開口,蒲恩靜像看一隻蟲般睨視她,櫻唇輕啟。“一片兩片三四片,飛入蘆花都不見,五片六片七八片,化作梅花枝上雪,九片十片留年末,再剪一枝春插瓶。”

  “你怎麼……”她錯愕的睜大眼。

  “不是做了幾首酸詩就是才女,摘花成畫,剪葉為雅,信手拈來都是文章,何須賣弄。”

  “你偷聽我和表哥的談話?你真是不要臉!”柯麗卿伸出指頭向前一指,直指向那張的嬌顏。

  “何必偷聽,表小姐興高采烈的嬌笑聲傳過好幾個院子,捂著耳朵還能聽見呢!”捉到一點小錯處就得意忘形,實在成不了大事。

  蒲恩靜同情她的愚不可及,就算蘭泊甯因妻子婚前在外的名聲不佳而厭棄了她,他也不會休妻,光憑自己那一手“錦上添花”的繡技,舍了她,將是蘭家繡坊的重大損失。

  “哼!別太猖狂了,表哥很快就會休了你,娶我過門,我的才女之名可不是浪得虛名,你以為你隨便念一首爛詩就想超過我……”柯麗卿又打算自吹自擂,抬高自己。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宋朝女詩人李清照這首《聲聲慢》是她最喜歡的詩詞,因為喜歡,也記得最牢,隨口便能吟誦。

  柯麗卿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兩眼像看到殺父仇人似的,充滿怨恨和嫉妒。

  “勸告表小姐別再以才女自稱了,那會讓人笑掉大牙,還有,不是臉上塗滿了粉,頭上插十來支金釵銀簪就是美,你不覺得自己活像是一株會走路的炮竹花嗎?”一說完,她輕笑著轉身就走。

  “我像炮竹,她……”那賤人竟敢半點面子都不留的羞辱她,那個搶走表哥的村姑……她恨死她了!

  ***

  “……呃,是不是我家那批棉花出了問題,有什麼為難處儘管提出來,大不了我讓人把棉花搬回去,你就不用整天愁眉苦臉地擔心不知道如何向我交代……”

  “住口——”誰管他家那批爛棉花!早就紡成棉、織成布,就差染色和上漿,繡上花樣了。

  “我曉得你心裡難受不好說出口,打咱們還在穿開襠褲時我就認識你,你呢,壞在性格不好又受不得氣,凡事一站在理上就要打得別人趴下去,誰給了你氣受,你就要還上千倍才肯罷休,一張霸王臉嚇哭了不少膽小的小孩和女人,人家說你是活閻王你還樂得接受……”

  “你說夠了沒,再說我就讓你永遠開不了口。”一個大男人比婆婆媽媽還嘮叨,家裡賣水的不成。

  口水多,早晚吐兩口唾液,水缸就滿了。

  像是沒看到好友臉色鐵青,一副想踹自己一腳的樣子,魚思淵繼續他的教化大業。“我家真的不缺這筆賣棉花的銀子,你心境放寬,不要想太多,專心在本業上,繡坊才是你蘭家立足的根本,根基穩固了才能長成參天大樹……”

  “給你。”他太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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