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寄秋 > 繡色可妻 | 上頁 下頁
三〇


  但她沒見到想見的人,反而在粉荷盛放的池塘旁發現一道孤單的小身影,更注意到這孩子的手比一般孩子的要來得白晰許多,小手拿著細竹條在沙上畫來畫去,神情異常的專注。

  是小叔,蘭瑞傑。

  蒲恩靜輕步的走過去,像是見到荷花開得正豔,因此被荷影吸引過去似的。

  她不確定蘭瑞傑得的是不是自閉症,但可以肯定不愛說話的小孩子個性可能較為內向,不喜人打擾。

  通常這一類的孩子很聰明,常有某種驚人的天分。

  於是她悄悄地移近,在一定的距離停下。她清楚地感覺蘭瑞傑很不高興她的介入,偷偷瞄了她一眼並往後移了幾步,似乎要避開她,不肯與她多做接觸。

  有個萌到不行的可愛妹妹青青,蒲恩靜對小孩總是有些許偏愛,不忍心他孤孤單單的一個人,沒有玩伴、沒有說話的對象,最好的朋友是形影不離的影子。

  於是她撿起一旁的樹枝,也學他原地蹲下作畫。

  不是解救,而是融入,一家人該是沒有隔閡的。

  起初蘭瑞傑不以為意,卻是漸漸地被她的行為吸引。

  「你畫的是什麼?」長得真奇怪。

  一條有翅膀的魚引起蘭瑞傑側目,他動也不動的側過臉,偷看一眼畫在地上很胖很胖的……魚吧?

  他看到魚尾巴高高翹起。

  若不是嘴巴動了一下,發出比幼貓喵嗚大不了多少的蚊蚋聲音,蒲恩靜會以為她聽錯了,蘭家小少爺根本沒開口。

  不過她也不回應,不發一語的在地上畫著畫。其實除了刺繡外,她也擅長彩繪,對油畫也小有涉獵,一瞧見蘭瑞傑令人驚奇的沙畫後,她想到了接近他的方式——繪畫。

  「喂!你到底在畫什麼,為什麼不回答?」

  一把泥土丟了過來,差點砸到臉上,蒲恩靜還是不理人的學他方才的模樣往左移了兩步,繼續偉大畫作。

  「你再不說話,我用石頭扔你哦!」脹紅臉的蘭瑞傑很氣憤,手裡握著鵝卵大小的石子。

  「你是誰,我是誰?」她頭也不抬,悠哉的作畫。

  蘭瑞傑惱怒的眼中出現不解。「什麼意思?」

  「人是群體而居,不可能遺世獨立,也很難做到,敬茶的那天你見過我,你很清楚我是誰。」她照樣不看他,專心一致地完成手邊的繪圖,仿佛他是微不足道的小沙粒。

  「大嫂。」他悶聲的一喊,很不甘願。

  她佯裝勉為其難地抬頭看他一眼。「嗯,我是大嫂,你大哥用八人大轎抬進門的妻子,那你呢?」

  蘭瑞傑握緊手心的石頭鬆開了,丟到一旁,他又變成啞巴了,理也不理人。

  「吃過厚餅酥嗎?那是一種來自遙遠大海那一邊國家特有的餅乾,用麵粉、麥粉加入酥油,再用旋打到起泡的牛奶混在一塊,用指尖邊搓邊揉……很好吃,你要不要吃吃看,你大哥想要我都沒給,他饞死了……」

  「大哥?」他吃厚酥餅……蘭瑞傑想像不出冷著一張俊顏的大哥啃厚餅的模樣,他根本不吃餅。

  和蘭泊寧有三分相似的黑亮眸子透著疑惑,小心且戒備地看著蒲恩靜從懷中取出的素青繡帕,潔白手指捏著繡帕一角,輕而緩的掀開一層,然後又再掀一層,露出切成角狀的三塊栗色……炸餅嗎?

  看起來像炸過的,可是聞起來沒有油味,只有很香的奶味,很像酥餅,但又和他吃過的酥餅不一樣。

  蘭瑞傑不像一般的孩子想吃就拿,他似乎在思考,猶豫自己該不該伸手取食。

  「吃呀,反正不吃我等一下也會拿去喂魚。」她漫不經心的說道,作勢要將厚餅酥重新包好,放回懷裡。

  一見她要收起,蘭瑞傑如搶食的花栗鼠,倏地伸出手把包著厚酥餅的繡帕搶走,他只把能吃的甜餅拿走,繡帕則丟棄一旁。

  「你喜歡繪畫嗎?我可以教你。」蒲恩靜在地上畫了只吐舌喘氣的小狗。

  生性寡言的蘭瑞傑不是那般好親近,他兩眼黑幽幽地看了一陣子,隨即一轉身地跑開了。

  「唉!還是不行,蘭家的男人不好收服。」一說完,她自個兒笑起來,蘭小弟弟才十歲,哪是男人。

  拍了拍裙子,她直起身,眼神略顯落寞的看向遠方。

  「……來來來,不醉不歸,今天一定要好好喝一杯,不喝個痛快不准走,好酒好菜送上來,美人兒呢?非頭牌別叫上來丟人現眼,要有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貌才行……快、快去安排,怠慢了貴客你們都別想在這地頭上混下去……」

  金烏西落、玉兔東升。

  江蘇城外的燈火忽明忽暗,小得幾乎看不清,江蘇城內的八大胡同掛起大紅燈籠,酥胸微露的青樓女子倚門招手,頂著濃妝豔抹的皮相賣笑,以及一夜盡歡的妖嬈身子。

  滿樓紅袖招,多少風流事,少年不愛筆墨香,貪戀姑娘一點脂粉味,送往迎來,淫笑聲不歇。

  「嘖!越來越有做大事的派頭,瞧你這聲吆喝,本府的心都要顫三下。」

  留著八字鬍的男子穿著香色繡團蟒紗羅袍,左右兩手各戴三隻鑲寶石的戒指,年約四十出頭,身形略胖,肚子微禿,懷裡抱著一個千嬌百媚的可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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