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寄秋 > 繡色可妻 | 上頁 下頁
二二


  和冬菊、冬麥一比較,高低立現,蘭家婢女就是氣質端正、舉止文雅,身姿如弱柳扶風,煞是美麗好看,猶如薄胎白瓷。

  冬菊、冬麥則宛如粗糙的陶碗,不只不美觀,畏畏縮縮的神情也叫人直想歎氣。

  不過這屋子裡除了蘭泊寧外,就蒲恩靜一個主子,她想晾著誰就晾著誰,雖然冬菊、冬麥和她相處的時日不長,但起碼是她的自己人,她多護著點也是人之常情。

  至於那兩個眼中只有男主子的漂亮丫頭嘛,她們不主動請安,她也當沒瞧見,人家自願隱形,她又何必多此一舉把她們當回事,她沒那麼好脾氣看奴婢的臉色。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雖遠必誅。這就是蒲恩靜的脾性,她不去招惹別人,別人也別挑她的刺,順毛摸便相安無事,一旦令她炸毛,再溫順的貓兒也有爪子。

  “換好了嗎?”蒲恩靜踮起腳,理理夫婿的領子,輕輕拍去他雲紋織錦衣袍上不存在的灰塵。

  仿佛看出她的心思,他瞳眸幽光一閃,不做聲,也沒讓伺候多年的丫頭上前拜見,認認少夫人。

  稍後,新婚夫妻相偕向正堂而去,走在後頭的綺羅、緗素略微不安的互視一眼,大少爺一言不發的神情叫人感到……害怕。

  “媳婦恩靜給娘敬茶。”新婦入門的第一日,見誰都要客客氣氣的,最好只看著自己腳下的繡花鞋,巴不得不抬頭。

  “呵呵,自家人別慌張,抬起頭來看看我是誰。”真不容易呀,等了二十四年才喝到媳婦茶。

  咦,這聲音好像在哪裡聽過?心裡直打鼓的蒲恩靜面容微凝,雪白下顎緩緩抬高,美眸對上那張盈盈而笑的柔美玉顏。“啊!你是……慈雲寺那位夫人?!”

  她不知道這位夫人的姓名,但是夫人身上那形態逼真、色彩豐富的漁唱湘繡她是過目不忘的。

  繡花能生香,繡鳥能聽聲,繡虎能奔跑,繡人能傳神。這是湘繡的特色,還能以特殊的動物毛繡出獅、虎等動物,毛絲有力、威武雄健,仿佛轉瞬間弓身一躍便能咆哮山林。

  “我娘家姓胡,人稱蘭夫人,不過你可不能跟著別人喊。”蘭夫人打趣著凝睇一臉錯愕的兒媳婦。

  “娘。”她輕柔地低喚。

  她多了一個娘。

  “好,乖。”她褪下赤金纏絲瑪瑙鐲子,套入細白秀婉的皓腕中,當是給媳婦的見面禮。“起來吧,別跪了,小心傷著了。咱們家人口簡單,個個都是好的,你大可放心。”

  “嗯,媳婦曉得了。”她瞟了一眼婆婆身後站著的婉約婦人,膚白秀美,一雙媚人的丹鳳眼令人難忘。

  “這位是白姨娘,你施半禮即可。”對公爹的妾,半禮就夠了。

  “是。”她一福身。

  不敢受這禮的白姨娘避了避,羞赧地頷首一笑,謹守本分,凡事以蘭夫人為主。

  “那個直往泊寧身後鑽的憨小子是泊甯的弟弟瑞傑,生母為白姨娘,他不愛與人說話,不理人是常有的事,你呢,也甭搭理他,省得鬧心。”蘭夫人玩笑道。

  蒲恩靜聽見婆婆爽朗的笑聲,也掩嘴一笑。“怎麼能不理小叔呢,媳婦家有個妹妹才三歲,調皮得很,不過一張嘴甜得像抹蜜似的,改天我帶她同小叔玩兒。”

  “三歲多?!”蘭夫人兩眼忽地一亮。

  “嗯,很淘氣,還抱著她姊姊的脖子大哭,說我是大壞人,不准我娶她姊姊,還用撒面棍趕人。”那是個磨人精,小奸佞,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不過多吃她一片水果薄餅,哭得像他殺她全家似的,每回見到他都用防備的眼神護食。

  哼!他用得著搶嗎?全都是他的,娘子是他的,甜點也是他的,沒桌子高的小娃兒搶什麼搶,她哭到眼淚幹了都沒用,人已經被他娶進門了,不再是蒲家二小姐。

  誰也看不出生性嚴峻的蘭泊寧竟會和個乳牙還沒換的小女娃鬥氣,仗著人高手長,多次搶食搶得蒲家小妹哇哇大叫,揚言與他誓不兩立。

  “你是壞人呀,人家沒說錯,不僅長相壞,一雙賊目透著壞氣,說起話來會氣死人,你要是不壞,天底下沒壞人了。”蘭夫人胳臂肘往外拐,幫理不幫親,數落兒子當消遣。

  蘭夫人早年有一女早夭,連著多年又一直沒懷上,心中始終有個遺憾,盼能找個合心意的媳婦來寵。

  慈雲寺一見,她對擁有一手好繡技的蒲恩靜印象深刻,再看她落落大方的態度,更是好感驟升,暗暗地為其穿針引線,引薦富貴人家找她繡花樣,打響名氣。

  也是她讓胡管事傳話,兒子才知曉亂針繡繡技,原本她就有意為兩人牽線,此事算是一舉兩得。

  兒子的婚事有著落,同時也娶了她中意的姑娘為媳婦,額外驚喜是失傳已久的亂針繡也再度面世。

  不過,最沒想到的是兒子的手腳挺快的,她還沒來得及推波助瀾一番,兩人的好事就成了,雖然有些意氣用事,卻順了她的心意,她一句反對話也沒說,一心巴望著媳婦趕快過門,以免夜長夢多呀!

  她兒子她最清楚,若不速戰速決迎娶人家入門,一等人家發覺他不是良人,娘子也娶不成了,兒子只能一輩子打光棍,她也只能眼饞別人兒孫繞膝,妻賢子孝。

  所以她得把媳婦當女兒疼,留住媳婦的人和心,免得哪天兒子被人“休”了,他連哭都沒處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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